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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姜实在不明白到底这人是怎么回事。你说他善良，他也有过冷漠待人的时候；你说他傻，可是实际上比谁都精明。所以这么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坚持要救自己呢？看来男人心也比女人心好懂不了多少。
“你做什么！”眼见着良姜松开了手，放了劲，孔阳不禁加重了语气，手里也越发使劲。说不动这人，良姜只好放弃自己，任由身体加大重心，慢慢从他手里脱落。
良姜笑了笑，带了丝淡然和决绝，耳旁的碎发擦过她姣好的面容，像是在对着这世间万物做着最后的告别。翦水双瞳里倒映出的是孔阳焦急而慌张的面庞，“保重了。”手臂从孔阳手里脱落，良姜整个人像是断了翅膀的蝴蝶，没有丝毫扑腾，直直往下坠落。
“良姜！”
阿银走了已经有一日的时间，除了呆坐在原地，轻抚她留下来的玉簪，天冬真的没有半点办法。他也曾尝试过追出去，然而往日里平坦的路面现今在他脚下就是一片崎岖的山地，满是荆棘，坎坷。房前到大门不过百步的距离，一路跌跌撞撞，他又如何追的上阿银的脚步？空旷的庭院余下的只是他一声又一声地叹息和呼唤。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天冬一遍遍地在嘴里念叨着阿银走之前给他留下的话，整个人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天冬，我先走一步了，哥哥一定还在等我。我也想一个人好好想想，就像你说的，好像不是一定，依赖不是喜欢。心只有那么大，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的，在那之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有缘再见。替我谢谢良姜姐，以后有机会再来负荆请罪。’天冬提起酒壶仰头灌了下去，清亮的酒水顺着颈项一路滑到衣领，本是万种风情，偏生出几许凄凉和仓皇。是啊，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咎由自取酿成的后果怨的谁。
呼啸声在耳边缭绕，身旁是触手可及的云雾，巍峨高山，稀疏葱林，俨然一独立黄沙海岸的奇特存在。如若不是深处万丈深渊，倒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看多了生离死别，良姜对死的概念早已模糊，如孩童不知轻重，她也没有那么畏惧死伤别离，为自己的大好青春惋惜一瞬而已。按理说这样超脱世俗没心没肺的人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然而当她亲眼看见孔阳飞身跃下的时候她突然明了了害怕二字怎么写。
良姜下降的速度比他快，他就自身运了气力追了上来。衣袖翻飞，眉目清扬，明明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奈何那表情实在是让良姜进入不了生死相随的情境，活生生一副抓住了要把她生吞活剥，拆骨入腹的模样，怒气无所遁形。
漂浮的身子最终被那人抓住带入怀中，死死箍住，似要融入骨血。
“还没摔死就先被你勒死了。”良姜在他怀里气息隐约有些不顺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一些。孔阳并没有理她，只是翻身和她换了个方向，让他自己的身子在下面。
“喂！你做什么！”眼见着这人打定了当肉垫的主意，良姜使劲儿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风速越来越快，擦得良姜的脸生疼，深谷之中，山石嶙峋，落下去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良姜强硬地掰过了他半边身子，以两个人侧躺的姿态落下，把眼一闭。要死就一起死，哪有一人苟活的道理。许是认为身上的人怕了，孔阳将良姜的头压靠在自己肩头，安抚似的摸了摸，“别怕。”轻言细语夹着半分柔情，良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定是温柔的。
就在良姜以为很快要在阴曹地府见到谢必安的时候，身旁搂着自己的人拍了拍她，悄咪咪睁开眼睛打量了周围一圈。
“没死，别看了。”孔阳没好气地说道，刚刚不是还挺能耐的，现下这贼眉鼠眼的小样儿是谁？也算他们命大，山崖中间有一个洞穴延伸出来的空地，落下的地儿还铺了垛干草，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并没有大碍。
良姜长舒一口气，坐起身就来了精神。“你脑子被驴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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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样和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勇无畏不惧生死的救命恩人说话的？”
良姜没有绷住，笑出了声，她发现脸面这个东西已经被孔阳给遗弃了。“你有理说我？你给我坐端正。”良姜老实地把两条腿盘在一起，这模样倒有点儿像那私塾里听夫子念叨的学生。姑且听听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让你松手的？”
“总得有人留条命回去善后不是。”
“这种擦屁股的事情还是你自己留着做吧，我不喜。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回去怎么和天冬交代？”他还记得临走前一晚那人嘱托他好好照顾。
“意外意外，只是个意外。”
“意外？就能让在乎你的人跟着担惊受怕？我是不敢想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但是肯定会崩溃。”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良姜一字一句说着，语气真挚而诚恳倒是不忍让孔阳在说什么了。良姜替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瞥见了他挂在腰间的双花。
“你还带着？”
“恩？恩，千金换来的，怎么敢随意乱扔。”说来也奇怪，当时干瘪的双花在他腰间越发光彩，倒成了一个独特的配饰。
“又是舍身救我，又是把我的东西好好保存在身上。怎么的？暗恋我？”良姜一脸贼兮兮地往孔阳的身边靠了靠，带着抓住别人秘密的小得意。孔阳抬起眼睛，烟灰色的眸子水雾弥漫，明明是寒冬，良姜却从他眼里看到了春雨里的三月江南，如水般缱绻，似风般温雅。
“你说呢？”孔阳的身子往前倾了几分，离良姜的脸不过咫尺之遥，脸上半是戏谑半是认真。良姜突然觉得要是她有天冬读心的本领就好了，这张面皮隐藏的太好，有时候很难判断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至于为什么要判断他话的真假，良姜想起了静女知晓她和孔阳假扮一事之后说的一句话，“假亦真时真亦假，是真是假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了。”由内而外骗不了人的是内心和眼神，良姜觉得自己可能栽了，虽然她觉得自己表现的并不明显。
良姜笑了笑，欲盖弥彰搅混水这种事情她可是做的顺手的很。“我自是认为你觊觎我的美色。”说着手里动作一紧，给孔阳手臂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死结。
“与其在这里自恋不如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才是正事。”孔阳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臂膀。往下是不见底的深渊，往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崖壁，两人处在正中间的石洞中，可谓是进退两难。
“以你的轻功飞上去应该不是难事吧，你上去在找人来救我不就好了。”没有性命之忧什么事都好说，良姜靠在石壁上打起了盹儿，没有丁点儿担忧的意思。
“你也真的是心大，这荒山野岭，跑出来些蛇虫鼠蚁你怎么弄？”等了半晌不见声响，孔阳这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连续奔波了几日，到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来找线索，疲乏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孔阳解了衣袍披在她身上，细想来每次她在自己身边都毫无防备，四仰八叉地睡，完全没有在意他男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这算是信任，还是这人对所有人都是这么不经大脑。孔阳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白净的一张脸，没有画过的眉和唇，紧闭的双眼上是两排纤长的睫毛，时不时抖动两下。往好听的说是清水芙蓉去雕饰，难听点儿就是这人特懒，连描眉画唇的事都懒得去做。仔细一瞧，才发现良姜的左下眼角有一颗浅褐色的痣，并不明显。
都说身上留有痕迹的人是因为上一世有难以忘记的人，于是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方便再次寻找。孔阳伸手轻轻触了触她面颊，低喃出声，“就你这德行还有记挂的人？”
良姜醒过来发现山洞里多了一个人整个人是有点儿懵的，默默感叹了一句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掉崖的人多不说还全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不若不走了在这儿开个店儿不仅奇特说不定还是一个商机。
面前的人站在不远处的通风口未曾动弹，良姜倒是头一次见着一个能把这么亮眼的翠绿色衣衫穿出三分儒雅，七分脱俗的人，不，应该说是妖。
“不知道两位在我这小洞门口打算做什么呢？”
“不小心坠崖落到此地，还望海涵。”
“如此你们且随意。”良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孔阳的衣服重新搭回他的身上，动作自然无半分尴尬。
“来了这边境不知道是否有幸得尝屠苏酒，听说这酒甚是传奇。”良姜对着眨巴了两下眼睛，孔阳立刻心领神会。
面前的人听到这久违的名字倏地一顿，而后又似想起什么，嘴角弥漫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那二位可怕是要失望了，边境已经许久不产屠苏酒了。”
良姜状似遗憾地轻叹两声，“哎，那还真是可惜。我在上京的时候曾经听沈丞相说这屠苏酒可是一绝，且只有有生酒坊有产，没想到啊没想到。”
“已经是丞相了啊。”男子的声音微乎其微，可还是落入了良姜的耳朵。“姑娘既已识得我，就莫要在试探了。”面前的人依旧噙着笑容，一语道破良姜的那点儿小心思。几十载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过去种种仿佛只是昨日之事，今日依旧还是那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良姜倒不扭捏，“何老板指的是你还是薄荷？”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何有生微微一愣，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姑娘的眼力在下佩服。”
良姜罢了罢手，“好说好说，靠这个吃饭的。”何有生听着良姜说的话再看了眼旁边孔阳略带鄙夷的眼神，只觉得好笑，这性子倒和荆舟子有那么半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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