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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砚猛的睁开了眼睛，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还是那个梦。
那个自他闭眼以来，就不断纠缠于他，让他夜夜不得安歇的梦。
他不愿意去回想，然而上天偏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去面对。
自那次被李琦提起过之后，原本偶尔出现的梦境便频繁出现，就算只是闭目养神，然而理智有一刻歇息，脑中便会一遍遍的重复梦中的事情。甚至随着时日的变化的越发清晰，让他能够更加清楚某些细节，就仿佛那些事是切实发生过，且当初就发生在他面前一样。然而他又那么清楚的知道，那只是个梦，虽然它真实到可怕，但是却仍旧无法掩饰住它某些地方的荒谬。
那是一个，做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梦。
他当然会记得，且刻骨铭心。
梦最开始的时候，他如一个旁观者，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看见自己站于悬崖之上——他明明是旁观者，可是他又确实看见了自己。
他站在那里，面向着悬崖似乎自言自语说了什么，然而他看不见他的神色，也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而后他便将双臂展开，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瞬间就仿佛一只鸟一样落了下去，云层之中，翻飞的墨色衣摆，仿佛黑色的羽翼，却被谁狠心折断，因此只能从空中不停坠落直至死亡。
他心中觉得快意。一种仿佛解脱了一样的快意，然而却又只在那瞬间，从心脏处传了一阵仿佛痉挛一样窒息的疼痛来。
他本是觉得解脱的，而那一刻，为一个旁观者的他，竟忍不住想伸出手去阻止对方坠落……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汹涌的痛苦席卷着懊悔与绝望而来……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隐约觉出几分窒息感。
一路从高处落入深水里，那种窒息感似乎被水驱逐而去，呼吸变得轻松起来，心中的苦痛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离砚微微抬眼，便见着了一个对他而言无比熟悉的人。
那是乔十七，她似一尾鱼一样，在水中畅游，说不出的自在写意。她素来就是不怕水的，于水中也如履平地一般。
他唇边便忍不住带了两分笑意，向她游去。然而她明明就在那里没有动过，他却怎么也游不到她所在的地方。
离开这条河……不要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猛然警觉起来，想要出口向她提醒一句：快离开！然而刚张口，在水中的轻松感倏然消失，他的耳畔口鼻中接连灌入了江水……
而不远处，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眉间的轻松喜悦都消失不见，神色之中渐生出痛苦之色，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而后慢慢闭上了眼，一点点坠落水底……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便从梦里惊醒了过来。窒息感仍在，而那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死去的痛苦绝望，却深深烙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离砚是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李琦的。
他对于自己的行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定，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走到哪里算哪里，也因而他的行踪实在是不好寻到的。然而也许因为无争山庄家大业大，原东园的人竟然找到了他，并且给他送了一封信来。他正垂眉看着信，便突然听见了一声：“先生。”
离砚微抬了眼看去，只觉得那人有几分面熟，然而一时之间却辨认不出是谁。他微一沉思，便忆起在这个世界，唤他做先生的女子只有一个，于是微带了试探般问道：“琦香？”
她的容颜微显憔悴，头发因着只是随意的束了一下，看起来有几分凌乱惺忪之感，却如春睡的海棠一样，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来。有些发丝顺着她的脸庞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然而半露出的眉目，也显得过分的绝美了。隐隐之间有着当初的轮廓，给人一种惊人的熟悉感，然而却同往日怎么都感觉不像是一个人。
李琦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上带了几分凄色垂下了头去。
她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大好。
“出了什么事？”
离砚问道。
不过短短时日不见，先生身上的气势越发厉害了。李琦垂着头想道，又忆起自己如今状况，她抬头勉强的笑了笑，道：“先生当日说，华山之上没一个好东西，我尚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便觉先生果真是不会错的。”
离砚的神色便更冷了两分：“他们又做了什么？”
又？李琦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个问题，惨然一笑，微闭了眸，别过了脸去。
“说！”
离砚冷声。他的态度竟不像是安慰，反而是逼问了。
也许这样的态度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原本还显出几分柔弱弱势的李琦便也冷笑起来，方有了几分当初倔强而不认输的样子，让人觉得格外熟悉，却又好像冲淡了另一种熟悉。
“先生莫非还要替我出头不可？”
她也同样冷声道。
“我离砚的弟子，还没有吃了亏受了旁人坑害而不敢说的。你若决心自己忍了，以后就不要喊我先生，我没这么窝囊的弟子。”
离砚的神色并不曾有太大的变化，语气却冷得吓人。说罢，他便要拂袖离开。
“先生！！”
身后李琦突然追上，三步并两步上前拦住他：“如果我的敌人，是整个华山呢？”
说罢，她自己却又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是了，先生连神水宫都不怕，如何能够怕区区的华山派。”
她抬眼看着离砚，声音近乎凄厉：“我如何能够忍得下去，我若忍下去了，黄山之上死于非命的百条性命，又该何人去偿还？”
她一字一句仿佛泣血。
华山七剑血洗黄山，黄山之上，鸡犬不留。李琦是黄山唯一的遗孤。
而她能够存活下来，也并非是因为她有多幸运，比如正巧不在黄山上，所以躲过了这一劫。相反，因着离砚的驱逐，她早些日子就已经回到了黄山。她亲眼见了这一场血洗，而能够逃出，也不是因为她武功多高强，而是她同华山七剑之首的“仁义剑客”皇甫高有一段情罢了，而恰巧她还是个美人。
一个男人，看见一个美人，而这个美人，还是他曾经相知相许喜欢过的人，他怎么能狠下心去杀了她，怎么能不生出几分怜香惜之情？这种情况下，任再是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的。
“我以我的身子为代价，他忍受不了诱惑要了我，便只好放了我。一个男人，总是舍不得杀掉他第一个女人的。”
李琦捋了捋脸庞的头发，露出另外半张被头发遮掩住的脸来。她笑了笑，神色却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而皇甫高的话，她是一句不信的。无论什么不得已，无论什么先辈恩怨，总归他是动了手。而后来看见她，所谓的要放她一马就更好笑了。他若当真想要放了她，就应该看见了也默不声的让她走，而不是出现在她面前，假惺惺的说要放过她！
江湖上盛赞的所谓“仁义剑客”，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这世间，有什么男人是值得信赖的？不过都是蛇鼠一窝！
离砚转身便走。
“先生？你去哪里？”
李琦突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离砚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唤道。先生……莫非也同他们一样，值不得信赖吗？
“华山！”
离砚冷声道，语气之中似含了无限怒气。
李琦怔住……突然垂下了眉眼，笑了起来。因为心有所属，所以即便那女子不在身旁，也绝不亲近任何女子的先生，又如何能够同旁人一样呢？那本身，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而离砚自然不知道李琦的想法，他只是听了李琦的话，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端的愤怒来，那几乎让他的理智全然被焚尽，于是他转身便走，心中已经萌生了不惜一切要将华山毁掉的冲动。
华山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实在说不上近，李琦连夜逃跑自然不敢在华山之下歇息的，所以这里已经离华山有好一段距离。
等离砚因着一腔怒火走到半途，突见了不远处燃起一堆火，眼睛被那团火晃了一眼，他眼前就突然闪过李琦的脸。很熟悉，格外熟悉，然而却又不同于曾经他们相处之时的那种熟悉，似是别处见过，甚至还有几分厌恶的熟悉。他慢下脚步，突然忆起之前被他忽视过去的一个动。她伸手将脸庞的头发捋至耳后……这个动太熟悉了，似乎他曾经见过有人在他面前做起过……
他脑海中霎时闪过什么，就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李琦，华山剑客，皇甫高，灭门复仇，琦香，毒术……还有，先生。这一切联合在一起……已经足够让他得出一个答案了。
者有话要说：
今天换了一个封面_(:_」∠)_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虽然已经被嫌弃过两回了qaq这半章，我在试图埋下一些引线，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出来⊙▽⊙因为之前不曾在意，也没有怀疑，所以就会自然而然忽略很多细节。然而当一个人怀疑什么的时候，就会在瞬间全部想起来所有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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