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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去非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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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熄灯了。床与床之间拉起帘子,沉着的呼吸与鼾声此起彼伏。我走到了穆淡床前,床头的小灯还亮着。一身病号服的他在那看着语文读本,显然是在等我。

“今晚不回去了吧?”他用确保不会吵醒别人而又能让我听到的声音说话。

“不了,太晚了。”我说。现在的时间肯定越过了十一点。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迟缓地爬下来,招呼我跟他蹑手蹑脚地迈出房间。拐了几下,我们到了一个类似晾衣房的地方,有个烘干机。他说你烘烘外衣外裤,毕竟被雨淋了,第二天没衣服穿可就麻烦了。他说完便出去了,我愣在晾衣房里。十月中旬,天还没那么冷,我就套了一件外套和短袖,下面也只有一条外裤。要是把它们都放着烘了,我身上就只剩下一条小短裤了。又不是在学校宿舍(就算在那我也不好意思穿成这样),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万一还是个女的呢?想想都要脸红。

手机又响了,我一阵慌乱,仿佛真有人突然闯了进来。黎彬打的。

“喂?你到家了?”我问。

“在路上。柯柯,我还有件事,忽然想起来的。穆淡不是在车上说他在住院做检查吗?是什么病?我怕他睡了,所以来问你。”

该怎么说呢?我嘴里念念有词,但不知从何说起。黎彬在电话那头等待着,从时不时传来的杂音中,我似乎听到了他的焦虑。

穆淡及时出现在了门口,他拿了一套新的病号服给我。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把电话递给了他,自己躲到角落换衣服去了。然而只用一条胳膊完成这件事纯属天方夜谭,穆淡边帮我脱上衣边和黎彬说话,他开了扬声器。

“我就是感觉复发了,虽然明天才出结果。到时候又得再治疗一轮吧,不知道能不能成呢。今天去医院的路上挺不舒服的,后来好点了。我们三年没见了,好不容易才联系上。我就想着趁还能走得动,赶紧来看看你,来你家看你。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别这么想,好吗?”

“一定有机会的,以后我还要搬新家呢,等你和学学来玩。柯柯想来的话也来呀。”

别吧,给我留条胳膊写作业和考试吧。当然,我没说这话。

“总之见到了就好,没留遗憾。”他说得是如此平静,正烘着衣服的我打了个寒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吓人啊。你身体这么好,上次治疗也很成功。不都回球场了吗?说实话,我去年一直在关注市长杯,知道你拿了金靴,很替你高兴,就是不太好意思联系你……因为怕你忘了我,或者知道了我家发生的事,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所以你今年来找我,我真的特兴奋,又兴奋又害怕。”

“我们永远都是朋友。”穆淡说着呢,看了我一眼。我装作专心地翻弄外衣。

“所以呀,你就好好治疗嘛。对了,不还没出结果吗?说不定虚惊一场呢。我们都初二了,今年是最后一次市长杯了。我敢说,要是没你的话,冠军可就是我们学校的囊中之物了。”

去年我们和五十四中都是小组第一,在淘汰赛擦肩而过。他们是在八强输给了北川中学吧。本来客场赢了,回到主场反而被北川翻盘了。北川对我们只拿到了一平一负呢。然而说这个也没用,一中一学期一场都没输,还是给外校淘汰了,而外校又在决赛败给了北川。或许谁都有夺冠的可能吧,本来技战术水平就在伯仲之间,足球场上的可能性又是难以估算的。这学期,五十四中吸纳了江北几所学校的学生,黎彬因此得到了参赛的机会,照穆淡的说法,他是个技术全面的攻击手。虽然穆淡经常夸奖别人,但提到黎彬时是格外认真的,他的实力比起穆淡而言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了他,五十四中的实力估计有增无减。

“我的队友都很强,就算没有我,也不会让你们轻易拿到冠军的。”穆淡对我笑了笑,“当然,我们要交手的话得到淘汰赛了。或许我能复出吧,但柯柯一定能回归球队的。他可不会让你随随便便进球的。对了,我们还有学学呢。他比以前硬朗多了,别到时候连中场线都过不去呀。”

真是奇妙,他们仨原本对病床上的姐姐说要一起拿冠军,现在倒成了竞争对手。不过足球场上总是世事难料,我和施振华以及蒲云不也“各为其主”吗?要是我和穆淡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还继续踢球的话,保不准他会对我说这话呢,虽然是用朋友间开玩笑的语气。

万一我和米乐成了对手呢?怪不得他总絮絮叨叨地说想和我上同一所学校。也许,只能说也许,我们有一天不在一所学校了,他可能就不再踢球了吧。我说不清。就像弦弦当年要是带我去打篮球,我说不定会更喜欢篮球呢。(而他是不是也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人的一生真奇妙,有时候做出决定时就是懵懵懂懂的,只会模仿对自己重要的人。

或者说,一些人生选择像赛前两队队长猜边时抛出的硬币。无论正反对错,对比赛结果没什么影响,但它又决定了两队到底从哪片场地开始比赛。我们不经意间就走上了一条路,对未来、对这条路的地下埋藏的命运全然不知。有时我们甚至是被推到某条路上的。涛涛不把鞋子给飞飞,黎彬没分到五十四中,他们整个初中三年都不会有参赛的可能。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黎彬这样时来运转的。也不是每个生了大病的人都能像穆淡这样康复,还能以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再次站到球场上的。他们一定付出了我难以想象的努力。所以,如果要重新来一次,的确会更难以想象吧。太难了。

我走神了,手差点被烫到。他们还在聊,黎彬必然在鼓励穆淡。

“那就说好了,如果遇到了,谁都别脚下留情。”电话那头说。

“好啊,等你们输了,我会来安慰你的。”我抢在穆淡之前说了一句。

“欸,柯柯好久没说话了呢,我都快忘了你也在旁边。行呀,要是你们输了,我也会安慰你们的。”

“我才不要呢。”我说。穆淡帮我穿上了病号服。我认真起来了,似乎忘了自己的手还得吊着,也忘了我们现在小组出线都岌岌可危。我只想在球场上堂堂正正地和黎彬比一比,一个球都不让他进。

“听见没有?我们队长才不需要你安慰呢。他可是队长呀。”穆淡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尽管只有我才能看到。对,我是队长,就算一晚上哭了三次,我还是队长。

“我明天再来看你们,早点休息吧。”

说过晚安后我挂了电话,带着半干不干的衣服跟穆淡回了病房。都快十二点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还拖了他那么久。赶紧睡吧。我去卫生间洗了脚,把外套披在病号服上,他先爬上了床,我轻轻搬过一把椅子,想趴在床尾。然而我看到他把自己挪到了床的一侧,留出了一块空地。你不上来吗?他问。我说趴着挺好的。早晚凉呢,你这样肯定感冒。本来胳膊就伤了,再生个病不是更难受吗?他这话很管用,我都想到未来至少一个月内米乐天天帮我系吊带的情景了。不可以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包括我自己。

乖乖躺到床上,穆淡分了一半被子给我。忽而发现他拿着我脱到了床头的吊带,似乎在研究。片刻之后,他探身到床头,从书包里翻出一只马克笔来。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想写点东西,就像电影里有人会在伤者的石膏上画画一样。我说,那可是我的东西呀,你怎么没经过同意就动手动脚。他说放心,不会乱写的。我没再说什么,反而有些期待地望着。他转了转眼珠,在吊带白色的那一块空处用花体写了一行字:donquijotedelamancha。问他什么意思,说是堂吉诃德的名字。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在战争中受过伤,伤的就是左手。我说,我在周老师的社团课上听同学讲过这本书。塞万提斯老惨了,不仅受了伤,还做过俘虏,回国以后还入狱好几回,饭都吃不饱。就算写出了世界名著,生活却从没改善过,最后贫病而死。你这是咒我吗?其实我没生气,只是想看看穆淡怎么回答。而且也不用咒,我够倒霉了。他低低地说,不是,就觉得挺好玩的。好了,睡觉吧,我说。

穆淡关上了小灯。黑暗中我向右边侧卧,和他背靠着背。不太习惯。我一向很认生,不喜欢和别人同床睡觉,即便是熟人,除非与对方非常亲密。我一直把穆淡当成球队的头号球星,从没想过和他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即使贴得很近,我还是和他有距离感,难免紧张。熄灯以后,整个病房里平缓的呼吸与间或出现的咳嗽愈发明显。我好像坐上了一辆摇曳的火车,车上凝结着昏沉的睡意,孩子在雾气模糊的车窗上疲惫地画着太阳。我不知自己会驶向哪里,也不知需要在哪里下车。穆淡更不知道吧。但是……我和黎彬做了许多努力,或许他已经打消了跳车的念头。明天一早学学会来,我可以用仅存的右手拍着胸脯告诉他,一切都好好的,像我们俩约好的那样。

是不是该保持清醒?困意在催促我,内心告诉我坚持。明天学学就来了,后天周老师肯定也会知道。在挚友和亲人面前,人或许难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冲动。他的机会在一点点流逝。万一我和黎彬没有成功打消那个黑暗的念头呢?一分钟的黑暗不会让人失明,但万一在这一分钟的失明中,人选择了被打败呢?

不可能直接问穆淡他现在的想法。我要等待,要守候,再次化身为躲藏在草丛里的猎人,监视着睡梦中的大地,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或许这就是我赎罪的机会,我没有办法把弦弦带回来了,但决不能让穆淡离开我们。

“柯柯,你睡不着吗?是不是太挤了?”轻声从背后传来,好像还有一点光。我在紧张中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想起了一首诗,我妈妈很喜欢的。刚刚提到了塞万提斯和堂吉诃德,我就想起来了。就记得一部分了,所以用手机查了一下,找到了。你愿意听吗?”

点头。

“呐喊着作战非常英勇,

但我知道,

更英勇是与自己胸中

悲哀骑兵搏斗的英雄。

胜利了,民族不会看见,

失败了,人们不会发现,

没有国家会以爱国者的深情

瞧一瞧那弥留的双眼。

我们相信,正是为了他们,

天使们裹上雪白的羽衣,

步伐齐整,摩肩接踵,

轻盈地走来朝奉。”

“你是什么意思?”我没顾及不能压迫左手,翻了个身看向他。看不清他隐秘在黑暗中的瞳孔,面前只是脸的轮廓。

“没有天堂的,也没有天使。我们只能好好活着。”

“你说得对。我再勇敢一次吧,像你一样勇敢。不管胜利还是失败,我都不是孤独的,你们能看见。”

在被子里悄悄碰了一下拳头,我再次转身,相信自己可以放心地睡一觉了。

“柯柯?”

“嗯?”

“等我病好了,我们去非洲玩吧。去大草原打猎,去爬乞力马扎罗山。听说它的山顶像神殿一样呢,说不定会遇到冻僵的豹子。”

“我哪爬得上去呀。还有,我也不会打猎,鸡都杀不了呢。但是,我会陪你去的。”

“那咱们就去钓鱼,抓蚱蜢来做鱼饵,自己生一团篝火,用河水煮咖啡,在野地里扎帐篷,这还不赖吧?尼克,我们会有很多很多时间的……”

他继续轻轻说着,我困了,也轻轻地“嗯嗯”应着。意识模糊了,唯一知道的只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在这个晚上梦见弦弦。也许我会梦到非洲的草原,映照日光的雪山,洒下鱼饵的大河,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吧。

塞万提斯在1571年参加了勒班陀海战。左手在战斗中被打残,由此落得了“勒班陀残臂人”的绰号。1574至1575年辗转于意大利,在乘“太阳号”船赴西班牙途中被非洲柏柏尔族人的三只海盗船俘虏,送到阿尔及尔。此后过了五年作为俘虏的日子,多次组织逃跑,被抓后都独自为同伴承担惩罚,因此受到了敌人的敬重,最终被赎回。这位战争中的英雄回国后由于手头拮据、左手残废而无晋升机会,被迫离开军队,并因为他人诬告三次入狱,其中一次还是在《堂吉诃德》出版以后。1616年,塞万提斯逝世于马德里,被草草安葬在一家修道院的墓地,因为连块墓碑也没有,所以坟茔至今未找到。参加他葬礼的除了他妻子,什么人也没有。

此诗是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作品。艾米莉·狄金森(1830-1886),出生于美国律师家庭。青少年时代生活单调而平静受正规宗教教育。从二十五岁开始弃绝社交,在孤独中埋头写诗三十年,留下诗稿一千七百余首。生前只是发表过七首,其余的都是她死后才出版,并被世人所知。狄金森的诗主要写生活情趣,自然、生命、信仰、友谊、爱情。诗风凝练婉约、意向清新,描绘真切、精微,思想深沉、凝聚力强,极富独创性。

穆淡提到的打猎与钓鱼都是海明威的爱好。去非洲打猎和爬乞力马扎罗山出自《乞力马扎罗的雪》,小说中还提到山上有一只冻僵的豹子,没人知道猎豹为什么会跑到那么高的地方。用蚱蜢钓鱼、用河水煮咖啡、扎帐篷出自短篇小说《大双心河》,小说以平淡的语调讲述了主人公在大双心河河畔宿营及垂钓的过程。没有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的人物角色,尼克是故事中唯一的人物。尼克在战场中饱受创伤,试图皈依自然,在与自然的融合中找到慰藉,他沉醉在宁静迷人的自然美景中并逐渐找回了曾经的活力。值得注意的是,海明威小说中“尼克”这一人物出现时,小说通常会具有一定的自传色彩。

关于柯柯的梦……柯柯以前可能是想梦到弦弦,但又不敢梦到弦弦的吧。有时我会想到白居易的《长恨歌》,“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唐玄宗失去杨贵妃后也曾多年难以梦到她,所以请了道士帮忙寻找贵妃的魂魄,一度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其实在这个晚上,柯柯一度很希望有人能陪在他身边,或许是弦弦,或许是米乐,在做决定的时候,他也曾在空洞中征求弦弦的意见,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帮助或者回应。然而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也无法从弦弦的角度判断自己做的决定是否合情合理,因此希望如果弦弦对自己的决定不满的话,他能出现在梦里指责自己。但柯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主见的,他能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有自己的标准,而且这个标准或许和弦弦有重合之处。因此,这个晚上如果梦到了弦弦,说明他的选择有问题。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做出的判断让弟弟不满,他是想努力做出一个好的决定的。至少是今夜,他可能不是太希望梦到弦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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