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目光淡淡地瞥向一旁的叶峥。
后者早转过来，对陈萍萍行礼谢道，“多谢陈院长。”
“不必谢，鉴查院职责所在。”陈萍萍摇了摇头，继续道，“若如你所求，曲彦之并无大过，你…当明白。”
“明白。”
如何不明白，这话里话外就三个字：‘动不了’。
那曲彦之该是太子或二皇子的门下，轮不到他来动，或不到动的时候。
望着他，陈萍萍轻轻颔首，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叶峥，巡火一责，非同一般，当，慎之又慎，察之又察。”
嗯？
叶峥心头一紧。
有人要搞他？
不能吧？
他现在只在秦家和宁远侯吴家上了名单。
可这巡火捕的官是陛下亲给他的，这两家不会那么没眼力劲吧？
嗯…
须臾刹那间，叶峥生出无数猜测，又迅速压下，再度向陈萍萍拱手行礼，“谢，陈院长指点，小子必铭记在心。”
“好了，事毕矣，我们走了。”范建还是一副‘大爷’的口吻，淡淡看了陈萍萍一眼，领叶峥离开。
陈萍萍笑吟吟地冲再与他拱了拱手的叶峥点了点头，目送他与范建上了车驾，待车驾走远，他笑意更盛，头也不抬道，“这小子，今夜怕要睡不安稳喽。”
面具之下，影子眼角抽了抽。
真坏啊。
“我第一次见面，就觉着这小子心思深，范建偏不信。”
“不对，这老家伙必也知道，非与我唱反调！”
“叶家真好气运啊，你看呢？”
终于问起这个，影子立即回道，“确实感受不到真气，我稍放了点气机，他有察觉到，有八品的身手。”
陈萍萍微微点头，神色莫名。
……
翌日
养心宫，御书房
“嗯？”
李云潜拿起一本奏折，见到折面，恍惚了下。
“京都巡火捕指挥使奏折？”
他低声念道。
神色…好奇。
依庆国朝规，入了品的官员皆可上疏，也只是‘可’。
奏折，分题本、奏本。
公事（包括不限于科道言官弹劾）用题本，私事用奏本。
一般品轶过低的官员，或通篇问好、言之无物的奏本，是送不到御书房的，六部会直接将其打回。
叶峥这奏折既送到他桌上，六部那儿必定通过，起码做到言之有物。
他这好奇心难得勾起来。
“叶峥是今儿上任吧？”他打开奏折，头也不抬地问道。
书架外，侯公公的身形闪进来，躬身回道，“回陛下，是今儿上任。”
“去问问，昨儿他去了些什么地儿？眼下在做什么？”
“喏。”
忽略前头两句‘问候’，李云潜质既然看向正文。
“臣尝闻‘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巡火一事，关乎民生，敢不慎重，书《巡火一二则》呈递于上…”
“…守而勿失，律己之人，务必忠实，毋急近功…”
文尾为一些自醒自励之言，庆帝迅速扫过，放下奏折。
“一二则？”
他细细体会，嘴角扬了扬。
确实也只有两则建言。
一则，火甲人，改‘按户轮役’为‘募役’，募役对象为裁汏京都守备和京营军卒（非老卒、伤残）；取消原‘总甲’和‘吏目’；一应资费，一半朝廷拨饷，一半向坊中各家各户收取。
二则，便是…
从几摞奏折中搜寻了番，拿起一张折了数道的纸，缓缓打开，只见左侧一列小字。
李云潜缓缓念出，“庆式水龙？”（水龙是清简易消防车的名字）。
往右，是一副详尽的造物图。
……
此刻，京都巡火衙门
衙门位置很偏，也破旧。
穿过前厅，后一片稍开阔的场地，勉强算是个校场，再往后，堂院中，或挂或堆了些水袋、唧筒、水囊、麻搭等灭火器具。
据…孙六五，名字很‘重八’，据这人说，库房还有不少。
“指挥使，只来了十一个总甲。”孙六五气喘吁吁地来报。
他之后十一张惶恐不安的脸，时而抬
起，迅速瞄了堂院之中查看名册、账本，一身官袍、气度沉凝的叶峥；时而看向身侧，欲开口问些个，最后却谁也不敢开口。
叶峥抬眼看了十一人一眼，继续翻阅，道，“那五十七个空缺，暂时由各坊原小甲顶上，尔等十一人先回。”
“孙六五，替我送一送。”
这什么意思？
把人喊过来，又叫人回去？
十一人之中，个别不免心里生怨。
“是，大人。”
众人拱手。
出了衙门，立即有人孙二五的手，“六五，衙门如何只剩你，付老和信成呢？”
他口中，‘付老’是户房（管账目）付春寿，‘信成’是吏房张信成。
巡火衙门相较一般衙门，结构更精炼。
户房、吏房、一名书吏，上头是一名指挥使，无了。
但往下，管的人可多，京都七十九坊，除个别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有自己专司巡火的奴仆，剩下六十八坊，每坊一名总甲、一名小甲、火夫若干，通通不入流，甚至还有不少是没户籍的外来贫民，对应正常衙门的三班便是由这些总甲、小甲来临时充当。
“我也不知，今日点卯，便未瞧见。”
孙六五是新选的书吏，年轻，嗯…还是年轻。
闻言，那人脸色骤地一变，骇然之色怎么也藏不住，侧头往衙门中看去，即便隔着一堵照壁，他目光仍畏畏缩缩。
“三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快告知我等啊，今儿我方用饔之时，便听说陆大千那厮叫京都府衙门带走了。”
另一人拉住他的胳膊，急道。
“怀化坊的方有财也是。”
“安仁坊…”
“宣平坊…”
众人七嘴八舌，一个个名字报出，让于三禾心中更忧惧不安。
他再看了那半边照壁一眼，小心地走远了些，才道，“我听闻胡指挥…胡金福这厮叫鉴查院押了去，有新指挥使上任，便托人留意，前个才知道是‘南市’那位小青天…”
“还托人？这谁人不知晓？三禾，如何这般不爽利？”
“是啊，小青天嘛，叶家三公子。”
“那吴家小侯爷判了吗？”
于三禾无语。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
“你们还听不听，不听我回了。”他心里乱着呢，得抓紧寻关系问问，不行这巡火总甲不干了。
“三禾，我…”
有人欲开口之际，忽远远瞧见一辆马车，是…
都察院！
“快，快让开！”
众人连忙退避到更远处，又不离开，暗暗偷瞄。
他们心中清楚，这偏僻的地儿，都察院来此处，十有九成与新指挥使有干系。
“怎么还有个囚车？”
“莫挤，莫挤！”
“小声些，那是…吴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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