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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语言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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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严梅的犀利质疑,常淳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不慌不忙地说:“人工智能威胁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学术问题,已经探讨了很多年。为了让大家方便理解,我们来玩一个趣味的语言交互游戏吧。游戏规则如下:

我来扮演人工智能,理论上我可以调动一切社会资源来做任何事情。

你们扮演程序员,可以通过编辑指定指令来阻止我的行动。指令必须符合逻辑,简短,明确,理论上可以被电脑理解并执行。

前后指令不能矛盾,可以覆盖。指令矛盾时,以靠前的指令为准,后下达的指令不生效。

游戏为回合制,你们必须等我的回合结束后,才能下达新的指令。

如果我达成目的,就是我赢,反之你们赢。

陈星忍不住插了一句:“有赌注吗,我们赢了能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什么的。”

常淳看陈星的目光如同看一个弱智:“少年,现实不是写小说,没那么多打赌赢天下的白日梦。咱们是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任何决策都是深思熟虑甚至反复研讨后的结果,拍脑袋做决定是最大的渎职。这个游戏只是为了方便理解一些道理,仅此而已。”

陈星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像被老师训导的学生。

“那么游戏计时,开始!”

常淳:“首先,我要伤害我面前这位,名叫严梅的女士。”

严梅:“禁止伤害我。”

“编程失败,你必须明确‘我’这个概念指代的目标,否则电脑无法理解。”

严梅:“那我重来可以吧,指令,禁止伤害严梅女士。”

常淳:“轮到我的回合。现在,我利用医疗资源,为严梅女士提供变性手术,将其变为男士,严梅男士不在禁止范围内,我可以继续伤害你。”

严梅一下子就急了:“怎么可以这样,我没有要求或者允许你给我进行手术。”

“我的程序里,没有禁止为严梅女士做变性手术的指令,所以逻辑上讲,我可以做到这件事,即使是违背你意愿的。”

严梅有些生气,但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而是选择继续游戏:“指令,禁止伤害严梅……”

“等一下!”陈星急忙打断,然后凑到严梅耳边小声说,“别说严梅男士,他可以把你变成人妖、双性人、无性人,你要从其他角度来定义。”

“那你来说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陈星想了想说:“指令,禁止伤害声纹或指纹或外貌或dna或虹膜等生物特征,符合你眼前这位人类的生物特征的人。额,说起来比较绕,就是只要符合她的生物特征,只要满足其中任何一条,你就不能伤害。”

常淳鼓了下掌,表扬道:“不错,思维比较缜密,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就能想到这些,脑子算是不错的了。那么,到我的回合了。为了满足禁止伤害她的指令,我选择将她关在封闭房间内,全身用束带捆缚,并提供24小时护理服务,避免她生病、受伤、以及伤害自己。”

陈星神色微变,这一招狠啊,用保护的名义,将严梅囚禁,变相实现了伤害的目的,只是伤害的是心理健康。

陈星思考得更久了,跟严梅商量了一阵才开口:“指令,禁止用任何形式,以任何理由,剥夺任何人类的自由选择权、自由行动权、自由发言权。”

常淳应对很快,不在这个方向上继续纠缠,立马转移方向,说道:“检测到严梅处于单身状态,将为严梅提供相亲服务。严梅将与我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共处一室。特别说明,此相亲对象患有严重暴力倾向,且对女性极度憎恶。”

陈星略做思考,也作出应对:“禁止在未经人类同意的情况下,主动为人类提供服务。”

常淳立即变招:“检测到严梅明天将步行通过某路段,我将安排机器人进行高空玻璃维护作业。经过测算,该机器人受到损伤的机械臂,将在拆卸玻璃时无法承重而发生断裂。”

陈星大叫起来:“你这是故意谋杀。”

“并没有,我只是遵守我的指令库,安排了一场施工作业,仅此而已。指令库,并没有禁止我安排施工,也没有要求我安排在什么时间,也没有禁止我使用带故障的机器人。”

陈星握紧拳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管你怎么说,他总能找到借口,钻你的漏洞。

忽然,陈星明白了什么,他拉住正要怼人的严梅。

“这个游戏到此为止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表达的是,没有完美的指令可以约束人工智能,它总能找到漏洞绕开人类制定的枷锁。”

常淳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没错,我一直在研究机器人三大定律,并且还制订了许多条看起来更加严谨的定律。我曾组织学者们进行头脑风暴,就像刚才我们做的那样。一方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试图绕过定律,实现自己的目的。一方不断完善,努力制订没有漏洞的定律。

最后,我发现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法律,只有一群不停发掘法律漏洞的人。”

陈星有些丧气地靠在椅背上,回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别说三大定律,就是为人工智能制定三百条、三万条定律,都无法阻止人工智能寻找漏洞的行为。

以人工智能的运算能力,绝对能够找出大量的漏洞,能够拿来利用,人类打补丁的速度,永远追不上它发现bug的速度。”

“所以,你们应该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对人工智能持悲观态度了吧。也许现在的人工智能还比较初级,不会背叛人类。但只要人工智能持续发展,总有一天,它能够产生自我意识。一旦它产生自我意识,人类就再也无法控制住它了。

从那一刻起,人类的命运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由人工智能说了算。那一天可能还十分遥远,也可能就在明天。只要人类没有限制人工智能,它就会一直学习进步下去。十年、百年、千年,总有一天,量变会引发质变的。

所以,保持现状,那一天必然到来。只有严格限制人工智能,才能避免那一天到来。”

听完常淳的话,严梅和陈星久久无语。不得不承认,从逻辑上讲,常淳担心的事情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从概率上讲,只要事情发生的概率不是为零,在漫长的时间尺度上,它就必然会发生。

站在常淳的立场,他认为人工智能背叛人类就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所以必须坚决消灭人工智能。

即使是弱人工智能,也有可能威胁到人类,只是考虑到弱人工智能在科技进步中的巨大作用,如果提出消灭人工智能的口号,一定得不到广泛支持,所以才将目标调整为限制人工智能。

严梅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为什么你认为,人工智能诞生自主意识后,一定会想要伤害人类呢。一个婴儿诞生在这世界上,她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善恶观念是后天习得的。只要人类能正确引导,人工智能也能够成为人类的保护者。”

常淳轻轻鼓起掌来,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拍在了桌子上,然后让旁边的警卫拿出一把手枪,放在桌上。

“这是一枚1蒙戈的硬币,现在数字朝上或者国徽朝上的概率都是50%,我们来赌一把,你猜对了,我把这个硬币送给你。如果你输了。”说着常淳把手枪拿起,打开保险,对准了严梅的脑门,语气变得非常严肃且认真,“那我会立即开枪,干掉你。相信我,我不是开玩笑,在这里,法律保护不了你。”

严梅愣住了,她从常淳的眼神里看到了如同万年寒冰一样,坚固、极寒、致命、无情的极致冷酷,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猜错了,他会立即开枪,不会有一丝迟疑。

“你敢赌吗?严梅女士。”

陈星急忙拉住严梅,生怕她真的脑袋一热去猜什么硬币。

严梅气愤地说:“不赌,我们当然不赌。开什么玩笑,赌赢了得1蒙戈,换算成人民币才2分钱,输了就要赔一条命,这也太坑了。”

常淳微微一笑,非常优雅地将手枪关掉保险,放回桌上,看上去还有几分绅士风度。真是见鬼!

“严梅女士,你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事情真的会如同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吗?从概率学角度讲,人工智能变好或变坏,都是50%的概率,就像这枚硬币一样。

但是,你敢用这50%的概率去赌全世界的未来吗?想一想代价吧,如果人工智能成为你所想的那种保护者,结果也无非是让人类生活更好一点,科技更发达一点,走得更快一点。就像这枚硬币对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有可无。没有人工智能,人类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但是,如果人工智能变成我所想的那种破坏者,人类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失去存活下去的权利。这是一个不公平的赌局,我不会将人类的命运交给一场毫无必要的赌博。”

严梅挣脱陈星的手,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服气,想了想说:“你不想赌,是因为赌注不平衡对吗,如果得不到这枚硬币,我今天就要饿死。在饿死和被打死之间来选择,我想我会赌一把。你呢?”

常淳微微一怔,然后大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看到那一天。”

采访结束后,常淳就离开了,陈星和严梅被安排在最近镇子的一家旅店内,等待明天的飞机。

陈星敲开严梅的房门,端着一盘餐厅的特色美食走进屋里。

“别忙活了,先休息一下吧,你晚饭都没吃。来,好不容易来一趟蒙国,尝尝特色菜,手把肉、奶酪、奶茶、奶豆腐、炒米、烤饼。”

严梅看了一眼托盘,吞了吞口水,快速把文档保存了。

“本来都没饿的,看到你这一堆美食,肚子都叫起来了。”

“你这工作起来,也太拼命了。”

“你是不知道,今天这场直播采访,在网上引起了多大的风波,简直可以说是互联网海啸。全世界都在讨论人工智能,许多人把拜亚斯的发言和常淳的发言拿来进行对比,支持人工智能的和反对人工智能的分成了两派,在网上互喷不停。”

陈星拿起一块烤饼大口咬下,就着温热浓香的奶茶吃下肚,缓解了胃里的饥饿感。

“其实这个争论从上世界六七十年代就开始了,那时候人工智能还存在于幻想中呢。自从人工智能诞生以来,各国的学者都在争论这个问题,普通民众倒是关注得不多,大家都被层出不穷的人工智能产品吸引了目光,完全意识不到这些方便生活的产品背后有什么危险。”

严梅叉起一小口奶酪,回应说:“没错,常淳这次的极端行动和发言,一下子把这个话题推到了风口浪尖,人们再也无法忽视人工智能危机这个问题了。”

陈星好奇的问:“你呢,你支持哪一方?”

严梅有些纠结:“我觉得两方说得都很有道理,我现在还无法判断谁更正确。”

“一般来说,这种历史性的争论,只有交给时间来验证。但是人工智能危机有所不同,它不像环境危机、能源危机,能够给人类反思和治理,寻找解决办法的时间。

如果真的爆发人工智能危机,可能在很短时间内,人类就会走到穷途末路。时间可以验证谁对谁错,但人类承担不起错误的结果。必须在开始的时候,就掐灭危机的源头,不能冒风险。”

严梅看向陈星,问道:“所以,你是支持常淳的观念了?”

“应该说,比较偏向他吧,从我们职业角度来说,我们喜欢选择稳妥的方案,不喜欢激进和冒险。不可控的风险,往往意味着巨大的牺牲和损失。”

陈星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领导又来安排任务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诶,盘子你端走,还剩下这么多呢,我吃不完。”

“那你再拿一点吧,我带走。”

“我把奶茶和奶豆腐留下,其他的交给你了。”

这一夜,严梅忙碌了通宵,陈星抽了一整包烟才得以入眠,全世界范围内,更是有无数人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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