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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白幡，黑棺，黑幕。千里冰封，万物黯然失色，只余她手上那一捧红。
秦意跪在灵前，双手捧着木槿红裳，面无表情望着前方“奠”字。
一刻钟过去，齐琚扶住她手臂劝：“你病中虚弱，不宜长跪。”
毫无疑问，她什么都听不进去。秦意机械站起，一瘸一拐走向灵柩。
红裙展开，朵朵木槿栩栩如生，一如故人鲜活明媚的笑。
杜鹃一众姐妹低声啜泣，她们为木槿的死忿忿不平，可她们无力对抗强权。她们能做的，只有为木槿争取一场简单的葬礼。
“木槿姐姐，红裙子给你做好了，你试试合不合身。”
泪珠打在棺木上，红裙盖在木槿身上，秦意悲恸欲绝，伏在棺木旁泪流不止。
她褪下镯子：“之前听你说喜欢红翡，这个衬你。”
秦意牵起她的手，将带有体温的手镯推进冰冷的手腕。
哐——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秦意抹掉眼泪定睛去看，竟是一只耳环？
“这是谁的？”秦意提着耳环问。木槿没理由跟踪沈琮，她必然是跟着认识的人。
对，翠叶，翠叶！
她厉声问：“翠叶是谁？”
杜鹃答：“翠叶是老三意中人，她跟我们同住王府，但我们一般接触不到她。她怎么了？”
“这耳坠……好像是翠叶的。”一位姐姐指出。
“我好像听木槿跟老三说过翠叶……”
秦意噌噌跑下来拉住齐琚，焦急让他指挥飞云卫封锁瑞王府。齐琚二话不说照做，当即派人全府搜查翠叶。
半晌，沈瑀姗姗来迟，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齐琚你围我王府作甚？赶紧把人撤走。”
齐琚不为所动：“杀害木槿姑娘的帮凶藏在王爷府上，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是翠叶，翠叶害死了木槿姐姐。”杜鹃哭喊。
“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沈瑀凶神恶煞瞪着杜鹃斥骂，“我跟木槿没关系，翠叶有什么理由杀她！”
事情真相被皇帝下令封锁，沈瑀还不知道木槿是被沈琮所杀。他转向秦意求援，秦意漠然不理。
沈瑀摆出皇子架势，喝令齐琚撤兵，齐琚同样漠视他。
他撸起袖子叉腰：“齐琚，这是本王的王府，你手无诏书私自搜查，以下犯上的后果……”
“我一力承担。”齐琚朗声吩咐，“仔细地查，绝不能放出去一只苍蝇。”
飞云卫分队搜查瑞王府各处院落，包括厨房柴房水井等极容易忽略的地方都没放过。
然，一无所获。
翠叶的房间干净整洁，搜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衣物首饰一应俱全，她似乎没带走一样东西，可人就凭空消失了。
“将军，后门守卫交代，翠叶昨夜子时离开，迄今未归。”明景看向沈瑀，“守卫还交代，翠叶离开之时，手执瑞王令牌。”
话音刚落，响亮的耳光同时落下。秦意气得手抖不止，沈瑀捂住有脸正想骂人，刚抬起头，秦意的巴掌又高高举起。
沈瑀扼住秦意手腕，难以置信：“秦意，你还敢对本王动手！”
“你知道是她害死木槿姐姐，你还放走她，你难道不该打？”秦意双眼通红，奋力挣脱禁锢。
明景打量齐琚神色，心想将军袖手旁观，那此举便无伤大雅，遂弱弱退后观望。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齐琚侧目瞟明景一眼，不悦皱眉：“退什么？去帮忙。”
“啊？帮什么忙？”明景茫然不解，娄元抢先表现。
娄元走过去，控住沈瑀的手臂往后扳，对秦意点头示意。明景白他一眼不屑，狗腿子净会溜须拍马。
他也想狗腿，无奈已错失良机，只得默默退出去，带人再去找线索邀功。
木槿屋中，明景拿着剑东敲敲西戳戳，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听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床头那堵墙正中，贴着一张画，可画后的墙，是空的。他揭下画，一手撑着墙，一手在墙上摸索。
手指在低洼处用力一按，“轰”一声，墙面出现暗格。明景取出其中的匣子，用蛮力卸掉锁，看一眼物件，反手扣回带走。
巴掌声抑扬顿挫，一下比一下响亮。那十五名侍妾哭哭啼啼给沈瑀求情，秦意气不打一出来。
棺材里躺的，是她们情同手足的姐妹。沈瑀包庇凶手，她们竟然为他求情？
杜鹃抱住秦意小腿：“齐夫人别打了，老三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木槿姐姐定也不希望您如此打他。”
“将军，夫人，木槿姑娘房中搜出的。”明景恭敬呈上，“是一本册子，和一块碎玉牌。”
齐琚接过瞥一眼，眸色一暗合上匣子，死死抓在手里。
“木槿姐姐认字，她平时会记录一些事情。”杜鹃解惑，“那块玉牌是姐姐自小带在身边的，说是她母亲遗物。”
不可能，绝不可能。齐琚闭眸深呼吸，木槿年过二十，明德若还活着还不到三十岁。何况明德薨逝之时，只十四岁。
是或不是都好，总之木槿和明德有关系。齐琚呼出一口气，下令全城搜捕翠叶。
“来不及了。”秦意拍着沈瑀肩膀狂笑。
他以为放翠叶出府是在救人？翠叶是楚王的人，身份败露，一刀毙命都算轻的。
秦意笑着笑着失去一时，一头栽下去。齐琚接住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在沈瑀肚子上，咬牙切齿：“沈瑀，你就是个畜生。”
安置好秦意命程希守着，齐琚独自钻在书房，闭门不出。
他翻开册子，一目十行飞速扫过。
虞历五零八年六月，闻君薨。
虞历五零八年冬月，嫁县令。
虞历五零九年三月，诞一女。
……
虞历五一五年，乌图进犯，仇家再现。
再往下看，落款标记已有不同。齐琚放下册子揉揉额角，沉思好半晌，才拿起笔描下两种花的图案，派明景送去让程希辨认。
片刻，明景回来复命：“程小姐说是月季和木槿。”
“密查，十年前到明德太子逝世这段时间，东宫内是否有叫月季的宫女。”齐琚当机立断，“再派人去沃原，细查木槿的家世背景，重点查她生母来历。”
明景速速记下，刻不容缓去办。他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告知悦居那边情况。
点上两只安神香，程希昏昏欲睡，秦意却始终没法安定。她正昏迷，意识不清，身体时不时抽搐，五官几乎挤在一块，就像梦魇一样。
最麻烦的是，她一直出冷汗，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给她换干衣裳。换下的湿衣滴着水，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
程希支着头打瞌睡，门吱呀一下打开，寒气入户，齐琚身上满是雪花。
他开口便问：“她怎么样？”
“就这样，水喂不进去，药也喂不进去，一直冒汗。”程希叹气摊手。
见齐琚垂眸皱眉，程希急忙解释：“你别觉得她软弱啊……我们崇尚和平，杀鸡的场面都见不得，何况杀人。我要是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ptsd肯定比她更严重。”
披什么？这疯女人说话又奇奇怪怪的。齐琚摆摆手，温声细语：“你回去休息，我在这守着。”
态度如此温和，程希有点不习惯，鸡皮疙瘩掉满地。她扒拉自己胳膊，缩头缩脑离开。
齐琚端起药碗尝一口，刚折返回来的程希捂住眼，从指缝盯着他看：“你你你你不会……是要给她喂药吧？”
行为也奇奇怪怪的。齐琚不搭理，放下汤匙俯身。程希忙背过身去，神神叨叨念着“非礼勿视”。
咔——齐琚捏开秦意的嘴，舀起一小勺药汁喂下去。残渍从嘴角溢出，他抽出手帕轻轻擦掉，动作极其温柔。
“吓死我了。”程希如释重负拍拍胸脯，“我还以为你要嘴对嘴给她喂药呢……电视剧不都这样演的么……”
她勾起用来打发时间的花绳大步离开，贴心带上房门。
“她也会玩花绳，你教她的？”齐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程希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这么简单的东西，哪里用教。”
“你怎么还没走。”
“我来提醒你，现在是零时零分零秒，她该换衣服了。”程希敲门，“你们貌似那啥，还没到那一步，需要我帮她换了再走么？”
灯熄烛灭，齐琚没吭声，赶人意思却十分明显。
他们是没到那一步，可他们迟早会到那一步，她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一碗药见底，齐琚把下颌骨正位，唤青禾进屋给秦意换衣。
青禾抓耳挠腮看起来很为难，先前都是她跟程希合力，她一个人换极其费力，便让齐琚过去搭把手。
反正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齐琚照青禾指示抬肩抬腰，手指触上冰一样冷的肌肤，心疼不已。
一回生两回熟，后半夜齐琚没再喊过青禾，自力更生摸黑给她更换湿衣。
同床共枕，他紧紧搂住她，唇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自言自语。
“木槿可能是他的女儿。”他冷静自若，听不出多少情绪，“他走的时候十四岁，木槿今年也十四岁。唉，该自责的，确实是我。”
那一夜，他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好多话，没有一句得到回应。
天色晦暗，齐琚轻手轻脚换好官袍准备去上朝，飞云卫带回消息。
如秦意所料，翠叶死了。
死在春衫未阑。
作者有话要说：
齐：绝不乱看（极力忍耐），绝不乱摸（忍得双眼猩红）。跟她躺一晚，可真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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