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钧初时有些尴尬,觉得这位小姐太过唐突失了礼数,怎可让男子上前扶她。
但很快的,他察觉了不对劲。
崔宁钧素来机敏聪慧,不多会儿就从女孩儿漂亮但不聚光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茫然无措,温声问:“你可是瞧不清东西?”
镜熙觉得这宫人甚是无状。又想着可能是刚入宫不久的,还未调教好,便耐心道:“我之前眼睛便不太妥当。如今醒来,比先前已经好了点,或许过会儿就能痊愈。”最后一句不过是为免皇儿担忧,特意加的。
先前她只当自己要死了,且双目已经全瞎。现在能够稍微看到东西,已然满足。若能再好一些看清皇儿,便再妥当不过了。
崔宁钧很是同情她。
环顾四周,他看窗边放着根短竹竿,像是平日里支撑窗棱或者是其他所用,索性拿来,一端塞入她手中,一端自己执着。待她借力起身后商量:“我这样引着你往外面走走,你看如何?”
想她可能是想找世子夫人才会跌倒,又怕她知道世子夫人依然晕着更添忧心,故而只简单这样问着没有多余解释。
镜熙看这新来宫人服侍她好似不太情愿,心中微愠。到底心软,思量着往后好好调教便是,就没多言,只轻轻颔首。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挪着,走到屋门口时,崔宁钧脚步顿住。
他望着外头皑皑白雪,回头看了眼女孩儿不算厚实的衣衫,就在屋内找了一圈。没发现旁的可以给她御寒的衣裳,索性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又把兜帽给她盖严实:“你且穿着。一会儿找到旁的再给你换上。”
宽大的头蓬和兜帽都带着体温和暖意,挡去了寒冽。
镜熙对这宫人多了分肯定,不由微笑赞道:“你倒是细心。”
女孩儿肌肤比那漫天雪色更白三分,眉目如画般极致娇艳,笑颜更添几分美而不自知的秾丽媚色。
崔宁钧自持身份不敢多看,忙收回目光轻轻应了声,“你姐姐晕倒后在卧房歇着。我暂不能入内,等会儿我让玉霏带你进去。”
“姐姐?”镜熙察觉不对。
“是啊,就是世子夫人。”崔宁钧道,“你刚才出来,难道不是急着要去看你姐姐?”
镜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早在她入宫为后不久,父母便双双被气得重病,不多久归天。二老是她唯一亲人。
何来的姐姐!
镜熙猛地将两人之间的竹竿抽走,伸手想要擒住眼前宫人的胳膊。
谁料这宫人远比她想象的要高大许多,她这一伸手居然抓住了他的手。不经意碰到他腕边衣料,绸缎丝滑柔软,绝非新近宫人可以用得。
她顾不得那许多,一字一句铿然质问:“你究竟何人!”
崔宁钧只觉得女孩儿纤细的手抓住他宽大温暖的手后传来冰凉细腻触感。顿时白皙的面颊通红。
不过下一瞬,她便迅速松开了手,持着竹竿作防御姿态快速退后两步,警惕而又紧张地望过来。
崔宁钧忙作解释,“你莫要害怕。我是你姐姐的舅舅,你唤我一声‘小舅舅’即可。”将自己的身份细细说来。
镜熙听得心惊肉跳。
按他的说法,她如今的身份竟然是明安伯府世子夫人的堂妹?可她分明是……分明是……
难道说,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这般的想法刚刚冒出来,忽而阳光刺目透入。她脑海中轰地下嗡鸣阵阵,属于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记忆纷涌而至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
与此同时,她的视线也渐渐转于清晰。
镜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柔弱,虽很像她的,却不似她那入宫十余载娇养出来的柔荑,更像是年少时候还未完全长开的模样。
至于站在她跟前的,也压根不是什么宫人,而是眉目清朗的俊雅少年。他足足高了她一个头,正担忧地望过来,目光温柔宁静。
“你还好吗?”他问。
镜熙这时还没从震惊愕然中恢复过来。她平缓了下思绪,少女留下的记忆停留在了被人安置在跨院里,而这位“崔小舅舅”,也就是崔翰的小儿子所说的世子夫人晕倒的事情,她还未知晓。
甚至于和这少年的关系,也是听他所言才知的。记忆中并无,显然二人是头回相见。
她正快速思忖着如何应对眼前状况,就听屋内传来欣喜的叫声:“夫人醒了!”
姜宏志正带着年轻的章太医进到院中,闻言加快了脚步往房里去。
镜熙索性跟上。
想起方才那少年对她颇为关照,回头颔首,“多谢。”记起身上披风是他的,立刻脱下还了过去。
屋内人挤人的乱做一团,擦拭的帕子和铜盆搁在桌上,大丫鬟们手里拿着或是汤药或是熏香地站着,极致的忙碌过后忽而放松下来,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夫人已经醒来,她们各个面上露出喜色。见世子爷和太医过来,忙侧身让出条道。有婆子索性避到了廊庑下,免得在这儿碍手碍脚。
方太医因着寂王急传刚刚入宫,如今请来的是位姓章的太医。章太医二十多岁的年纪,来过伯府几回,医术也很了得,擅长的恰好是给妇人看诊,宫里的妃嫔们很喜欢让他诊平安脉。
他见世子夫人面容憔悴,忙让人躺好,搭脉片刻面露欣喜:“恭喜世子和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已二月有余。应当是没有休息好才导致昏厥,我开几副方子略作调理,再多多休息即可。”
这好消息让姜宏志和穆静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是双双呆怔片刻。
因着伯府有前车之鉴,已故的老伯爷下令,但凡府中男丁,在嫡妻生下嫡子前一律不准纳妾。
偏他们夫妻俩成亲五六年了还没个消息,盼孩子已经盼了太久,如今乍一听闻居然反应不过来。
镜熙反而成了最先出声的,“多谢太医。这实在是大好的消息。”虽她对明安伯府不太了解,但女子有了孩子,终归是欣喜的。
章太医忙低头说不必客气。
姜宏志此刻也回过神,忙让人拿了银子打赏,府内人人有赏,又亲自送章太医出府。
崔玉霏之前看世子夫人晕厥,一直坐在墙边没出声,此时欣喜道:“我小叔叔今儿也来了,就在外头候着。我让他过来看你。”说着一溜烟跑出去。
穆静愉则是看到妹妹醒来,喜极而泣,拉着妹妹的手紧紧握着,“先前你高热不醒,着实吓坏我了。我实不该急急忙忙把你接来。若早知京中有这种大变,合该让你好好在祖宅住着。如今城里如此拘束,我真不该让你舟车劳顿跑这趟的。”
虽说下令举国守丧,但天下那么大,离了京城便山高皇帝远,没有这般严格。
真正要谨慎守丧的不过京城而已。
实际上当初让妹妹来京,也并非她提议,而是她母亲有心让她帮忙给妹妹在京中找门好亲事,故而如此安排,一等妹妹出了孝期除服便启程,来京在伯府长住。
虽然一路辛苦,但为了妹妹有个好前程,她自然应允。
不料近日连生突变,倒不如留在祖宅那儿安稳了。
镜熙宽慰着,“既是有喜,可是大喜事,切莫哭了伤身,也对胎儿不好。”她怀皇儿的时候,曾有太医院的人看诊安胎,自然懂得这些。
问旁边妈妈要来帕子,给穆静愉擦着眼泪,“姐姐莫要如此自责。我觉得京中甚好,便是大事发生,隔段日子也过去了。只要姐姐不嫌我烦,我可恨不得赖在你这儿长住的。”
穆静愉被她逗笑,噙着泪弯起唇角,“还怕我嫌你烦?那你可得规矩点,多吃多睡养好身体。你若身子骨太弱,我可真要生气的。”
姐妹俩温情地说了会儿话,崔宁钧来到次稍间站定,隔着门板关切问候几句话便出去了。
穆静愉遣身边的管事妈妈,给小舅爷在外院安排住处。
崔玉霏方才没怎么留意到屋子里多了位少女。趁着小叔叔过去的空隙多看几眼,方才留意到屋中那抹秾丽容颜。顿感惊艳不由一愣,她还没见到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儿。
见崔宁钧离开,她忙跑去小叔叔身边细问那位是谁。
“是伯府的堂小姐。”崔宁钧道。
先伯夫人过世多年,一直是由穆静愉在主持伯府中馈。府中下人对她无不敬重。
如今来了崔家表小姐后,谈起世子夫人的这位堂妹,下人们便随着世子夫人那边来称呼这位堂妹一声“堂小姐”,算是借此与崔家表小姐区分开来。
听闻这个称呼,崔玉霏仔细算了算后以为是姜宏志堂妹,有些高兴。
那应当也姓姜了,既和斌哥哥是堂兄妹,便不可能议亲的。于是欢欢喜喜地打算和那美丽女孩儿做个手帕交。
谁知崔宁钧话锋一转,“她是世子夫人的堂妹。”
崔玉霏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哼了一声扭身走远,决定不和那讨厌的女孩儿多相处。
屋内。
镜熙生怕穆静愉再在孕中激动落泪,坐在床边好生陪着。
好半晌后姜宏志高高兴兴回来,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搓着手站在床边嘿嘿傻笑,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也逗笑。
穆静愉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扯着夫君衣袖,“方太医去寂王殿下那儿了?”
“正是。”姜宏志扶着妻子躺好,“听闻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受了伤,寂王殿下让方太医给他看看。”
穆静愉轻轻摇头,“那位世子爷也是,好好的怎入了飞翎卫,跟着寂王到处乱跑,不然怎会伤到。前段时间何渊死时他还帮忙监斩,人山人海的,那时候没伤到已经是万幸。”
镜熙十指不由紧紧蜷缩起,“何渊死了?”
“你当时昏迷怕是不知道。”姜宏志有意提醒刚来的妻妹,便把何渊的事儿大概讲了讲。又看妻子不耐烦听这些面露困倦,伸手帮妻子按揉微痛的额角。
穆静愉顿觉疼痛减少,舒服地缓缓闭眼,“那寂王殿下是京中最暴戾狠绝不过的。妹妹你往后在京中行走,万万记得避开他就是。也不知先皇看中了他哪一点,竟是重用这种人。”
听闻“先皇”二字,镜熙忍不住低头,掩去唇边嗤嘲。
当年她怀上龙嗣,后宫女人们之所以呵护她照顾她,恨不能把她所有的忧心事尽数分担了,不过是因为先皇的一句“玩笑”。
先皇当时已有四十余岁,却膝下无子无女。便在某次后宫家宴上说,五十岁前若还没有个继承人的话,就把后宫的人尽数屠了,祭天。而后再新纳后宫,方可感动上苍得到子嗣。
那些女人惊恐万分。
她倒不惧。
左右父母已故,她无牵无挂,便是死了又何妨?
谁料几个月后她查出有孕。
后宫佳丽们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谨慎小心地照顾着她。最终她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诞下皇儿。
这般连枕边人都能尽数杀了的先皇,若论个“狠”字,那是寂王远远也及不上的。
姜宏志也赞同妻子的话,“能够手刃恩师的,绝非良善。即便何渊犯了大错,也可以让其他人来行斩刑。这寂王做事太过狠绝,竟是亲手砍下何渊头颅,甚至让人悬挂在宫门口让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实在是——”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喟叹。
镜熙原本看他们夫妻俩说体己话打算避开,正思量着用个什么借口好,听闻此言猛地抬头,“寂王跟着何渊读过书?”
他不是武将么怎的还习过文。
时常在宫中看他教习皇儿写字,那手字大气苍然风骨料峭,极为好看,她还问过他师从哪位高人。
他只淡淡道,不过闲暇自学而已。某不过区区武将,怎会有先生。
何况他的字比何渊更好。
何渊写的是典型馆阁体没甚特别。
穆静愉对妹妹是知无不言的,深觉妹妹初来京城对京中事务多些了解也好,便道:“寂王殿下虽出身武将世家,少时却跟着何大学士读书多年。后来不知怎的忽而弃文从武,倒是晋升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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