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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樱怒之日(第1/4页)

但这些银白色的丝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跑多远路明非就看见树上挂着红色蚕茧一样的东西,茧衣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里面那个枯萎的人形。

从e的定位上看,绘梨衣根本不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她在多摩川附近的山中她在那口井里她没能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城市,那辆车把她带去了最后的舞台。

舞台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个舞台好像这是早已写在剧本上的故事,正按部就班地发生。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各种奇怪的思维碎片像是爆炸那样填满了他的脑海。他不断地想到“剧本”,似乎这个世界的某处有一个剧本,上面写着所有人的命运。

他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读过那命运的剧本他不知道,但他记得那个剧本被修改过了,绘梨衣的结局被改动了这幕戏的结尾中不该有她她应该平平安安地登上飞机去泡菜国

路明非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绘梨衣去了红井又怎么样这里面存在着种种可能,也许是源稚生需要她的言灵助阵,所以她被临时调过去了;也许是红井那边已经搞定了,她去红井跟源稚生碰头,两个人开香槟庆祝搞死了神;也许根本就是e的卫星定位错误,她已经平安登机了。但他就是害怕,怕得上下牙打架,咯咯响。

错了什么东西错了这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扶着酒柜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整个酒柜都被他拉翻了,那些名贵的红洒和清酒在墙上撞得粉碎,酒香四溢。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路明非,不知这人发什么神经。

路明非呆呆地站住了,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锋利的酒瓶碎片把他的手和胳膊割得伤痕累累。几秒钟之后火烧般的疼痛传到了大脑,酒精渗入伤口,痛感越发剧烈。

原来这就是自己,普普通通的家伙,酒瓶的碎片都能把他削得鲜血淋漓,痛得他面孔抽搐。他不是恺撒不是楚子航也不是源稚生,换了其他人,这种程度的伤不过是在手上缠一圈绷带的小事,甚至用不着换一只手握刀。他冲出去能管什么事儿红井距离新宿区少说也有二十多公里,楼顶上可没有直升飞机在等他。就算让他赶到红井又怎么样用游戏术语来说,红井就是高级玩家的竞技场,各种皇、鬼、半进化体在那里死磕,以他刚出新手村的级别,靠近点就被轰杀了。

除非他跟路鸣泽做交易。可他只剩下半条命了,两个交易机会,两次交易之后,他会把命输给路鸣泽。

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爆炸,路明非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有些人对你而言就是这样,只要她在就好,她是不是你的都没关系,只要她在,就比什么都好。

第二次交易是为了楚子航。师兄人又帅武功又好,还那么八婆,还那么仗义,是那种能豁出命陪你去抢新娘的杀胚。人家能为你豁出命去,你不为人家豁出14条命,自己都觉得在江湖上没脸立足。

所以楚子航那次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不不不”源稚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在血水中爬行,但他追不上赫尔佐格。

那小怪兽呢小怪兽呢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屋顶出神。

路明非知道绘梨衣喜欢他,但那种喜欢在他看来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绘梨衣凭什么喜欢他绘梨衣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的过去,和他心里那些不能告人的小秘密。

又不是武侠小说发生的年代,孤男寡女相处了一个星期,就得情愫萌动绘梨衣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他,那是因为她年轻幼稚没有见过男人,而恺撒提供了资金路鸣泽提供了服务,把路明非包装成闪闪发光的白马王子。等绘梨衣长大了,见识这样那样的男孩之后她就不会喜欢路明非了,她会醒悟过来,原来当初的白马王子只是个骑着毛驴的衰仔。

“只怕井里的人都该死吧他们都已经是怪物了,人类的世界里没有他们的位置。”

副校长幽幽地说。

每个看穿他本质的女孩都离开了他,就像那时候的陈雯雯。尽管在asasia的夜晚,他在烛光和红酒的芬芳中也曾光芒耀眼,但最终在那场圣诞节的弥撒里,陈雯雯和赵孟华的目光还是隔得远远地黏在一起。

偶尔雷电撕裂云层,照亮他紧绷的、神色有些狰狞的脸。

他呆呆地坐回积水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样很好,这样很公平,没必要觉得歉疚,最好就是谁也不欠谁的可是那个该死的梦,那个该死的梦如果自己没有放开绘梨衣的手,她就不会变成丑陋的傀儡,不会被烧成灰烬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熊熊燃烧,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在看什么

在那场充满了暗示的梦中,在那场婚礼的最后,一切都在飞腾的烈焰中变得虚无缥缈,他呆呆地看着那具燃烧的傀儡,那双墨线绘制的眼睛里竟然流下漆黑的泪来。

座头鲸霍然起身,向着客人们深鞠一躬说:“看样子海啸已经停止,警视厅的救灾也该出动了,我出去寻拢救援。我不在的时候藤原勘助会负责照顾大家,请大家尽可能地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请大家放心,以前你们是高天原的贵客,今晚你们也是高天原的贵客,高天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各位的安全。”

他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但路明非能听出来他的语速快了很多,似乎赶时间要把话说完。

座头鲸抓过一件带帽的雨衣披在身上,转身走出酒窖,把门在背后带上。路明非注意到门把手的转动,座头鲸竟然把酒窖的门给锁上了。

今夜的路鸣泽出奇的安静,路明非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今夜这样的表情。

可惜他没有,他只有一张置浩二的专辑。真没想到那个长着超级长腿的姑娘看着跟个女杀手似的,却听这么伤情的歌:

座头鲸那个疯子,他带着他的伯莱塔去杀死侍了见鬼他以为他是谁他只是个普通人类啊

狂风席卷了舞台,赫尔佐格冲天而起,撞破歌舞伎座的屋顶,消失在落雨的天空中。

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走廊的尽头,座头鲸和一名死侍对峙,就像一头马熊挡住了巨蟒的去路。座头鲸的背影看起来如此魁梧,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但就在路明非心中生出一种“能赢”的希望时,金色古蛇般的身躯忽然从水中腾起,座头鲸被死侍死死地缠绕。路明非被座头鲸的勇气震惊,忽略了基本的实力对比。座头鲸再怎么魁梧,毕竟只是个人类,而死侍能以空手撕裂牛犊但座头鲸毕竟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军人,牛郎店的工也没有耽误他锻炼体能,他比常人多出了一点点反应能力,在全部肋骨骨折之前,他反过去抱紧了死侍,双方纠缠在一起滚下楼梯。

座头鲸这是想把死侍带离酒窖,越远越好。但楼梯下方的黑暗中好像有成群的萤火虫飞来,成群的死侍正在逼近,刚才那名死侍已经用尖叫发出了信号。

没有人能救酒窖里的人,成群的凶兽正逼近一群手无寸铁的男女,他们还穿着可笑的高跟鞋、露背礼服裙和紧身西装。

“快带客人们离开”滚下楼梯前,座头鲸吐着血沫对路明非喊。

死侍把座头鲸拉向水底,它想用这种办法让座头鲸窒息,但座头鲸的大脑袋始终固执地浮出水面,死死地叮着路明非。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路明非身上,直至此时他还是相信路明非是不同寻常的人,他在求这个不同寻常的年轻人救救他的客人们。

路明非又想起源稚女对他说的话:“这一次我还赌你赢”这些人真是滑稽,分明他是个废柴来着,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相信他会赢。

“我我去给店长送武器”路明非推开一名牛郎,顺手从他怀里抽出柯尔特左轮枪,出门之后跟座头鲸一样锁上了门。

路明非猛扑上去,毫不犹豫地把子弹送进它的嘴里。射击是他仅有的强项,只要他的手不抖,就能打出准确的弹道来。也多亏了这是一支老式的柯尔特左轮枪,不像某些新型枪支那样有导气轨的设计,在水中也是有可能发射的。唯一的问题是子弹湿水之后可能失效,炸膛就不好玩了。不过路明非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座头鲸随时都会因为窒息而死。在这里只有他受过屠龙的教育,除了他没人能救座头鲸。

连续六发都是幸运弹,第一发直接打进了死侍的嘴里,其他几发也都命中了它的面部。遭受袭击之后,死侍发狂地咬住了座头鲸的胳膊,猛地摆动头部,把他的整条胳膊撕扯了下来

它给了座头鲸致命创伤之后,立刻转身扑向路明非。它缠住路明非了,路明非的全身骨骼发出濒临断裂的响声,锋利的鳞片沿蓍他的身体滑动,把他割得遍体鳞伤,锋利的长牙在他的喉咙前晃动。

路明非被死侍拖着向水底沉去,恍惚记起在三峡的水底,诺诺的长发海藻般浮在水中,她游向自己,抱住自己,给自己套上潜水衣;又仿佛是在日本海的深处,绘梨衣缓缓地张开双臂,把奋力游动的自己抱住。两个画面是那么的相似,两个女孩的形象渐渐地重叠起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水灌进肺里,胸口好像要炸开,神智一片模糊。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他喜欢的女孩、喜欢他的女孩、号称要跟他不离不弃到天涯海角的魔鬼,都没有出现。

真没想到李嘉图路的人生是这么结束的,为救男派花道的创始人而牺牲了年轻的生命,分明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要跟世人两不相欠,连如花似的妹子都没有去救。

“行了,别在这里大呼小叫了,表情过于丰富的男人可是不会讨女人喜欢的。”

酒德麻衣回过头,冷冷地说,“如果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就去做,如果害怕就闪到一边”

黑暗忽然被割裂。

那是一柄漆黑的直刃忍刀,带着整个人的重量下斩,把空气和水一并割断。忍刀从后颈刺入,洞穿了死侍的喉咙,跟着刀身偏转,切断了它的颈椎。

纤细但有力的手抓住路明非的领子,把他从水底拎了起来,跟着温软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一个凶猛的热吻,吻得路明非直哆嗦。

初吻被绝世妖姬夺走固然是让人激动的事,不过路明非哆嗦不是因为激动,而是那一吻太过强力,巨大的气压差彻底压瘪了他的肺部,把灌进肺里的水全都抽了出来。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难怪绘梨衣对所有人都很疏离,对他却没有丝毫敌意,毫不犹豫地跟他离家出走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先紧紧地抱住了绘梨衣。

酒德麻衣随手把他丢在积水里,扭头吐出满嘴的水:“还算有勇气啊,新郎官。”

居高临下的语气,如女王驾临。

虽然她穿着漆黑的忍服,跟拍卖会上的那身金色纱丽有着天壤之别,但是那双人间罕见的长腿还是泄露了她的身份。路明非呆呆地说:“你你你你你”

酒德麻衣懒得搭理这家伙。她一直用“冥照”隐藏在酒窖中,观察着路明非的一举一动,他的恐惧、怂和犹豫都看在眼里。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她拎起重伤的座头鲸扔给路明非,摇了摇头。座头鲸太过冲动了,以血肉之躯抵挡近乎钢铁的死侍,手臂撕裂造成的伤口会不断地出血,在缺乏止血剂和血浆的情况下凶多吉少。

她不是不想救这个临时手下,但对路明非的保护是最高级的任务。为了确保完成这个目标,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掉,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拔出另一柄忍刀,静静地站在楼梯前,死侍群感觉到她带来的巨大压力,逡巡着不敢靠近。尽管古龙血清造成的创伤远没有完全恢复,但以酒德麻衣的血统,压制死侍群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是哥哥你最大,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咯。”

路鸣泽耸耸肩,把那只手提箱放在路明非脚边,“别只顾着裸体的姑娘啦,她已经丑啦,不是当初那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了。当初她那么性感那么乖地睡在你隔壁,你不想着跟人家发生点什么,现在紧紧地搂着又有什么用看看她留下的东西吧,我想,其中有些东西本来是要跟你分享的吧。”

“sakura我没有看错人。”

座头鲸艰难地睁开眼睛,这种时候他的眼睛竟然是闪闪发亮的,“你是我一眼看中的男人。”

“没想到对不对你现在看到的才是这个计划的核心,那个名叫邦达列夫的男人已经想到了打通进化之路的方法,只是还没有机会实践。”

赫尔佐格轻声地赞叹,“圣骸就是白王留下的寄生虫,被它寄生的东西虽然能够进化为龙类,但意识也被剥夺,只不过出让自己的身体帮助白王复活而已。白王怎么会帮助人类呢它是至高的龙王,人类在它眼中卑贱如尘土。想要保留自己的意识进化为龙,就不能让它寄生在自己身上,要用另一个容器让圣骸寄生,然后和孕育中的白王换血。王的胎血具备最强的活性和最弱的毒性,那是万能的药。”

“虽然死了,但他还是很美啊”座头鲸喘息着说,“他死了,但他的花道没有死我死了,我的花道也不会死。”

“值得么为了客人那么拼命。客人想找我们的时候就来了,喝醉了就走了,最后不总是剩下空荡荡的场子让我们打扫么”路明非心里大恸,但是哭不出来,心说店长啊店长,我很为你难过,但你自己能严肃一点么,你说这么蠢的话,我的难过都会打折啊这个世界上谁重要谁不重要你真的分不清楚么客人来你这里花钱买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一场交易罢了。凌晨的时候曲终人散,你带着大家打扫满地狼藉的舞池,偶尔自己坐在台阶上吹口琴,不也很落寞么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啊,爱你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多,最终每个人都是孤零零的,何苦那么拼呢

“值得”座头鲸说得轻声而坚定,“那些都是来捧我场的女人啊,她们都是高天原的贵客,靠了她们高天原才能坚持到今天她们那么爱我,我当然可以为她们赴汤蹈火。”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不知从何说起,却又不忍心骗他。他心说店长啊店长,你真的高估了自己,那些女人不是爱你啊,是为了老大和师兄那种嫩草来消费的,你也许曾经是绝代的美男,可如今也就是个男版老妈子而已。你到底为什么而坚持呢男派花道男派花道是什么东西狗屁而已。

她如同一个被遗弃千年的人偶,身上挂满了蛛丝,但事实情况恰恰相反,一场生机盎然的进化正在白丝结成的茧中发生,源自白王的基因正在改造她的身体。

“这栋楼原来是个客人的产业,她去世的时候留下遗嘱说,无论如何这栋楼都得租给我,还得是廉价的租金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看到遗嘱的时候完全不记得那个客人是谁了,遗嘱里还有一封信,说当年我说要建立自己在新宿牛郎界的霸业,要把爱分给每个需要的女人她说阿鲸,现在保有你的第一座城池了,在那栋楼里开新宿最好的牛郎店吧,让每个彷徨的女人在夜里有个去处。”

座头鲸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瞳孔渐渐涣散,“可我还是没想起她是谁。当年我跟很多女人都说过类似的话,我出道的时候很穷总是在客人们面前说些好听的志气话,好让她们消费来支持我可我没想到她们中有个人当真了这样夸下了海口的我,连她是谁都没记住,怎么能不做一间最好的牛郎店来报答她呢她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啊,当年我遇到她的时候,她一定很孤独吧要在午夜的东京找个去处,最后找到了我。”

路明非呆呆地抱着这头熊,听他最后的喋喋不休。这些话大概在座头鲸的心里憋了很久很久吧拼死也要讲出来,这是他的道,他的一生,他唯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sakura我很看好你啊,罂粟花也是有爱的啊,只是太绝对。”

座头鲸含含糊糊地唠叨。

“sakura我告诉你一条真理啊,女人爱一个男人,往往要比男人爱一个女人的代价高很多”

再也没人说话,舞台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那个被困在茧中的女孩轻声抽泣,她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她说:“sakurasakurasak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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