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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紧胸口努力大口呼吸。痛楚却愈来愈烈。再一阵疼痛袭来,傅惊辰脑后一紧,身体瘫软下去。
第100章
下午褚浔睡醒,傅惊辰还未回来。徐倩进来为他送果汁,尽职尽责汇报道:“先生有点急事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
褚浔并不想听人事无巨细向他交代傅惊辰的行踪。颇为冷淡地皱起眉,略一点头,“知道了。”
许倩不似往常尽快离开,反倒站在床边,饶有兴致看褚浔喝果汁。褚浔心中隐隐不悦。但对女孩子总不好过于严厉。只好尽快喝完,将空杯递还过去。
许倩却还不走,又问道:“褚先生,您要不要上会儿网”
褚浔身体逐渐好转,医生也建议可以适当上网娱乐调节心情。往常若有需要,褚浔会主动提起,许倩再帮他安置好手提电脑。今天自进来卧室,许倩便双眼晶亮,闪动着不同寻常的光。此时更满面含笑,神色欲言又止。好似迫不及待,要将电脑塞进褚浔怀里。
褚浔只觉莫名其妙。斜她一眼转开头,“不上。”
“啊不上啊”许倩明显失望,又问两遍。褚浔直接合上眼。她这才死了心,小声嘀咕着往外走。“不上会后悔的哦”关门前还这样讲。
褚浔拧紧眉毛,胸口多少窜出点火气。有什么好后悔近来悦影猖狂已极,网络上有关褚浔的黑料铺天盖地。前几日褚浔偶尔刷一下微博,便看到一篇软文稿件,暗指他依靠金主包养上位。稿件被全网推送。信息覆盖面极为可观。
自那以后,傅惊辰便不许他再上网。他宽慰褚浔不必介怀。更向褚浔保证,云天定有方法扭转局面。
其实在那一刻,褚浔并没有多么气愤。他只由内而外感到阵阵悲凉。前途尽毁、身体残废。仅剩的一点尊严,也要被人玩弄于鼓掌。思来想去,他的后半生,竟是全无希望的。
褚浔暗中叹气,将这些消沉念头尽力压回去。既然死不了,也不能死。前程再如何渺茫,也总要活下去。一味沉溺哀怨反倒不好。
看了一会儿剧本。针灸师敲门进来,为褚浔做腿部针灸。这位针灸师年近四十,平日沉默寡言,只有询问褚浔感受时,方才开口讲两句话。这日针灸结束,针灸师将银针收好,唇边露一点笑,主动对褚浔道:“褚先生,恭喜了。”
褚浔不解其意,抬头看他:“恭喜”
针灸师动停顿,片刻问:“褚先生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褚浔疑惑更甚。
针灸师摇头,背起诊疗箱。出门时方又讲一句,“如果方便,褚先生可以上网看一看。”
这已是今天第二人,建议他上网。
褚浔终是生出些微好奇。他拿过手机,点开微博登录。褚浔现在使用的账号,并没有关注傅惊辰。然而在他的首页,已被傅惊辰最新发送的一条微博刷屏。
那条微博,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重逢。其下配一张照片。点开来,便看到尚且年幼的自己,被傅惊辰拥在怀里,略显怯弱地微笑。
褚浔瞬间张大眼睛。冲击力过于强大,他一时竟分辨不出,这张照片拍摄于什么时候。等脑中奔涌的热潮稍稍退却,他方能断断续续地思考。记起这张一照片,是他十二岁时,与傅惊辰留下的合影。
当年照片拍好,傅惊辰曾洗出一张送给他。褚浔至今将照片收在家庭影集中妥善保存。这亦时六年前离开c城时,他留下的唯一一张与傅惊辰有关的照片。
的确不曾想过,傅惊辰竟也还保留着这张合影。
褚浔用两只死死抓紧手机。点击屏幕回到微博主页。傅惊辰的微博下面,早已乱一锅粥。各大新闻媒体、公众账号,以及大小明星、各界名流,全被一张旧照片砸得晕头转向。纷纷失了优雅风度,与寻常网民一道,七嘴八舌大肆八卦:
“wc傅总这什么意思辟谣顺便承认跟褚容是一对儿”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都看不出来的是眼瘸吧”
“不只是一对儿那么简单哦好好品品重逢那两个字。这分明是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啊”
各路粉丝亦闻风而至。有人赞叹震惊;有人感慨热度;亦有人极力维持理智,大骂云天高层联手旗下艺人无耻炒。顺便亦骂自己偶像的公司,是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废物点心。
这一场纷杂热闹,自也少不了薛睿的影迷。一位追随薛睿多年的老粉丝,连刷数条长评痛斥傅惊辰见异思迁,受了褚容引诱,便将薛睿一脚踢开。逼迫薛睿黯然伤神远走异国他乡。活脱脱一个品德沦丧的新时代陈世美。
这几条长评,不出意外被薛粉大量点赞,顶在热门评论前列。
但在这条长评之上,便有雪绒花强力反击。褚浔认得账号,又是江远,一改往日彬彬有礼君子风,破口痛骂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照片上的容容有多大傅总又有多大再疯狗一样乱吠乱叫,小心牵连你主子被扒出做小三的光辉历史”
粉丝拌嘴掐架不足为奇。意外的是,江远这条评论,被沈蔚风的小号点了赞。大少爷向来自由不羁,名为小号,其实与大号界限模糊。他混不在意轻轻一点,全不管身后又起一场轩然大波。
褚浔又将屏幕切换回照片。画面中的傅惊辰,也还是略显青涩的年纪。眼神清澈、笑容温暖,远不似如今这般清冷。
多么美好。如果他们可以停留在那一刻,该是多么美好。哪怕那时的自己,还不懂得爱情的滋味。
手指轻轻抚摸傅惊辰面庞。褚浔心口一时如烈火燎原,一时又如冰雪纷飞。他实在想不清楚,傅惊辰为什么要发这样一条微博。要回击悦影,并不需要做到这一步。他身为集团副总,如何会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的一句“重逢”、一张旧照,于公众面前而言,无异于公布恋情。
而对于褚浔,这又意味了什么
是怜悯,是愧疚,还是表白
若这当真是一场表白。那么他还要相信傅惊辰吗还可以相信吗
稍晚的时候,王猛打来电话。
褚浔车祸后,云天严密封锁消息。王猛还不知晓他已双腿瘫痪。偶尔电话联络询问近况,褚浔只说又接拍了新戏。倒也一直搪塞了过去。
这回王猛在电话里,没有再似往常那般絮叨啰嗦。他声音滞涩,只问了褚浔一句话:“阿浔,你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回南城了”
褚浔怔住。他还未开口回答,王猛又笑了一声,将语调抬高,仿佛很开心似地道:“没事。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阿浔”王猛犹豫片刻,小心问:“我以后,还可以去看你吗”
“当然可以”这一次,褚浔大声喊回去。因喉咙过于干涩,尾音轻微颤抖,“不要问这种傻兮兮的问题你当然要来看我。我也会回南城去看你跟奶奶,还有我们一帮好兄弟猛子,南城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不回去”
王猛真心笑起来,低沉的声音撞击听筒,莫名让人觉得温暖。“好,”他最后说:“我等阿浔回来。”
结束通话。褚浔将手机扔在一边,双手用力捂住面孔,肩膀间或抽动一下。
爱情如果可以选择,那会有多么幸福。可惜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太固执也太自私,总在辜负爱自己的人,再甘愿被自己爱的人伤害。
傅惊辰说晚饭之前回来,等到八点仍旧不见人。许倩打他手机,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打去公司座机,同样没有人接。
许倩有些慌,不停讲傅惊辰的确保证过要回公寓。
褚浔皱眉凝思,片刻转而打了余怀远的电话。这回终于打通。余怀远道,傅惊辰临时改成下午的飞机,已经提前去欧洲。
“那边出了紧急状况。需要惊辰马上赶去处理。应该是走得太急,没来顾得上通知你。容容不要担心。”
余怀远音色洪亮,与平日无异。
情绪高悬在空中足足半日,此时又陡然跌落回谷底。褚浔转动轮椅回到卧室,整晚未再讲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有人在卧室外轻轻敲门。敲击的速度、频率,都与傅惊辰颇为相似。虽然明知不可能是他,褚浔的心口还是紧了一下。他支撑起身体,看门板被缓缓推开。陈勉笑容开朗,向褚浔打招呼:“褚哥,早啊。余总怕您心情不好。特意派我来陪您说说话儿。”
长眉一挑,故幽默,“特别是说说傅总临走前的状况。”
褚浔躺回去,神态冷淡,“我不想听。”
陈勉陪笑道:“那我也得完成任务啊。”
果然在床前坐下,一五一十,将傅惊辰昨天下午的状况讲给褚浔听。末尾道:“真的是走得太匆忙。傅老先生的个性,您应该也有所了解千真万确,傅总决不是有意不告而别。”
不是有意那为何飞机已经落地,仍然没有电话打回来
这般疏忽轻慢。昨日微博上的所谓“表白”,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这些话已经窜到舌尖,被褚浔用尽全力死死咬住。他仅剩的一点尊严,不允许他像怨妇般喋喋不休发泄抱怨。他知道一旦松了口,内心的防线便会一泻千里,再也守不住。
褚浔极力让自己表现正常。他绝口不提傅惊辰,也禁止许倩、陈勉提起。一日三餐,都比平日吃的更多。情绪似乎也变得平稳。他还花费更多时间,去学习构思新的剧本。
数周之前,褚浔便已着手尝试亲自创剧本。下肢瘫痪,定然是不能再做演员的。要做导演也有困难。如果能写出不错的剧本,那么即便将来永远无法再站立行走,他也可以养活自己。
褚浔以为,演员、导演、编剧,三个工种联系紧密,可以触类旁通。他有表演经验,也为考取导演系做过充足准备。现下想要转行做编剧,应该不至过于困难。
岂料等他当真开始动笔,竟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写写停停、删删改改,两周过去,也只写出三页稿纸。
褚浔愈加烦躁。偶尔情绪失控,会握拳大力捶打自己麻木的双腿。但他面上纹丝不显。竟将一众护工都瞒了过去。
陈勉来到公寓的第五天,褚浔仍旧开了手提电脑,时断时续敲击键盘写剧本。这日思路还算顺畅,褚浔盯着屏幕,一气写了一个多小时。
褚浔不宜长久保久一个姿势。陈勉进来协助他更换坐姿。调整过后,陈勉陪他聊一会天。褚浔难得心情尚可,便也随意应付陈勉几句。他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电脑屏幕。是以迷你新闻弹窗跳出来时,褚浔一眼便看清推送内容:23号c城飞往伦敦的航班ba1xx,因中途发生迫降事故,确认一名中国籍旅客重伤不治身亡。
褚浔瞳孔一点点张大。他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没有看错一个字。
ba1xx。余怀远亲口告诉他,那是傅惊辰改签后的航班。
胸口一寸寸被刺骨寒意吞没。褚浔抓了两把衣襟,忽然开口问陈勉,“你再跟我讲一遍,傅惊辰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两只眼睛亮得诡异。陈勉摸一摸鼻梁,不觉移开视线,道:“第一站去伦敦。两天后再去伯明翰。今天”
“打电话给他。”
褚浔将手机塞进陈勉手里,“立刻。马上”
陈勉面上现出仓皇,“不不行。现在,现在傅总不方便接听”
不方便一通也不方便是了,死人的确不方便。
褚浔陡然大笑,手臂猛然挥动,电脑被打落在地。
“褚哥”
陈勉惊慌失措。许倩也满面担忧跑到门边。
褚浔笑了一阵,脸上渐渐淌满了眼泪。
姑父没有说错。薛睿也没有说错。他果然是个灾星。凡是与他亲近的人,统统不得好死。
楼下的花园里,一泓人工湖水湛蓝清澈。
褚浔徐徐停住笑声,将眼泪擦干,平静道:“我想去花园转一转。”
陈勉与许倩对视一眼,急忙答应下来。
褚浔不是第一次下楼。陈勉推着他的轮椅走在前面。平日隐而不见的保镖现出身影,不远不近坠在身后。
褚浔引导陈勉将轮椅推至湖边,又差他去为自己买饮料。陈勉略微犹豫。但见周围都是傅惊辰安排好的人手,便匆匆跑向距离最近的自动贩卖机。
褚浔操纵轮椅,又往湖边更靠近一些。只要再向前滑动几下,他便可以彻底解脱。生存这样艰难,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已经离开。再苟延残喘活下去,还有多少意义
褚浔闭起眼,正要往湖水边划过去,轮椅忽然被一股力量拉住。
“放手”他扭头怒目而视,却见是平日隐在暗处的保镖。
“褚先生,您想见傅总吗”保镖态度恭敬,轻声问道。
褚浔怔愣过后,大喜过望:“小辰哥没有出事他还活着”
“当然,”保镖温言道:“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出了点小问题。他还想见您。”
若在平日,褚浔定会多一些思考。但他今日骤悲骤喜,已全然失掉分辨力。他只不断点头,“我要去见他。快带我去见他”
一切便如早已精心准备妥善。保镖略一抬手,一辆越野停在他们身边。车门打开,保镖将褚浔连同轮椅一同抬至车内。
车门将要关上时,保镖低头看着褚浔,目光隐含不忍。他轻声说:“对不起了,褚先生。”
褚浔怔然抬头。
车门猛然关紧锁死。黑色车身,如一道闪电弹射出去。将追过来的陈勉远远地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