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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江珝愣了一瞬,随即眉头蹙得更深了。

“算了,公务紧要,随姑爷回去吧。想回来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杜氏不愿见两人僵持,紧张劝道。

闻言,归晚那双眼登时如蒙了一层烟雨黯淡下来,她怏怏垂头,方要应声,却闻头顶上人蓦地道了句:“用过午膳再走吧。”

他同意了

归晚兴奋得猛然抬头,激动地与他对视,眼中星光闪烁,瞧得他目光匆匆躲开了。

饭桌上,一家人极是热情,可江珝还是冷冰冰的。归晚理解他的不满和怨愤,因为右相和父亲迁怒武阳侯府,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任祁孝廉如何殷勤劝酒相敬,他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

他不理,架不住二舅父逢迎,赞了一通江珝用兵如神胸有韬略的话,转而问道:“听闻外甥女婿要北伐了”

江珝闻言一顿,余光瞥了眼身边的妻子,见她握着筷子的手也不动了,轻声对她道:“吃菜。”

归晚回神,忙夹起了碗里的虾仁送到嘴边。

这是不想搭理自己啊祁孝廉抿了抿唇,他哪肯放弃,也不管一旁暗示他罢的兄长,又谄笑问了句:“出军批银都得过兵部,我这问问好歹心里也有个底啊。”

祁孝廉还在等着他回答,江珝却沉默良久,见归晚把碗里的虾仁吃掉了,他放下酒杯,不疾不徐地捡起筷子又夹了一只放在她碗里,眼神淡然示意:吃吧。

归晚望着虾仁愣住,受宠若惊地望着他,见他自若得瞧不出一丝破绽,她低头,满腹狐疑却还是默默地把那虾仁吃了。末了,还了他一个应景的笑。

见她乖巧状,江珝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唇。

这这在秀恩爱吗夫妻俩旁若无人,祁孝廉再次被晾,气得脸都绿了,探着身子便要争辩,却闻江珝开口了,语气淡漠道:

“祁大人,出了府衙,不谈公事。”

这话一出,彻底把祁孝廉的嘴堵上了,他讪讪坐了回去,脸色更难看了。

接下来这饭吃得极压抑,没了祁孝廉调剂,除了老夫人偶尔还会问几句话,饭桌上没谁愿意开口。

江珝基本没吃,动了几下筷子也不过是给归晚夹菜而已。

他突然这么好心,归晚可有点不适应,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倒是一旁的杜氏,瞧在眼中暗暗宽慰了些。

午膳用得差不多,何氏遣下人上紫苏汤。到归晚和江珝身边时,也不知是被表姑爷气势吓的,还是小丫鬟胆子太小,怔愣着一个不小心把汤洒在了归晚外衫上。

何氏见此厉言指责了几句,赶紧让下人带着表小姐换件衣服去,并请江珝稍候片刻。

出嫁后,归晚的槿樱院还留着,主仆几人朝那去,然经过接连前后院的小花园时,祁孝廉追了上来。

归晚茫然看着他,祁孝廉喘息着,踟蹰道,“舅父有话想与你说。”

“舅父请讲。”

“归晚,你帮帮舅父吧。”

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归晚警惕道:“舅父这话从何说起。”

祁孝廉平复气息,把事情道了来

本朝有律,征伐军资及军饷发放皆要上报兵部,由兵部尚书审阅后呈交中枢,枢密使批准后户部拨款,最后户部和兵部共同发送军资。祁孝廉任职兵部侍郎,摸出了其中的漏洞,从中周转时以各种名义克扣军资军饷,甚至收受贿赂。

他心思活,胆子小,每笔克扣和贪墨皆不算多,故而没被发现过。可日积月累,这便不算笔小数目。本来还能继续,可两浙这一败,秦龄战亡,他偶从右相那听闻军队要面临改制,如此若是算起旧账来,他岂不是会被查出。

本来是想求右相,可右相无暇顾及不说,薛冕只理军政没有兵权,若真的查起来没人保得住他。所以,他只能求江珝帮忙了。

归晚算明白为何他今儿如此殷勤了,原是有求于江珝,想想前因后果,她甚至觉得他企图侯府与沂国公府联姻都和这脱不了关系。

“舅父,改制军队是朝廷的事,这涉及不到江珝的燕军,他如何能帮您。”

“能,能帮的。其实简单得很,账我已经捋算过了,只剩些没明目的,若是能够挂在燕军上,一切都平了。”

“您这是要江珝和您一起做假”归晚反问。

“这点账,也不能算是做假,万两银子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哪次出征不得百万,趁着他这次北伐,平账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动动手指说得轻巧。归晚沉思片刻,勾唇不失礼仪地笑道:“舅父,我也不过才嫁过去三日而已,再者江珝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您也清楚,我便是想帮也没这个能力,他岂会听我的。”

“事在人为啊,你是他枕边人,多言语几次没准便成了。说是他不满这婚事,可你毕竟是他选的不是。我也顾虑过他怨恨咱侯府,不待见你,可今儿我算彻底看出来了,他可是重视你呢。他能来侯府认门,你觉得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瞧瞧方才他对你,说不用心我可不信。归晚啊,你可是嫁了个好人家,这得力于谁还不是咱侯府,便是冲着这也得帮帮侯府不是。”

祁孝廉还真是敢说,敢情嫁江珝倒是成全她了。

“舅父,我真的帮不了。”

“我们是血缘至亲啊,你就这么绝情”祁孝廉语气哀婉道。

归晚脸色凝重,淡定地看着他,道:“我不能害了他。”

“害了他那你便是要害了我”祁孝廉怒吼,“我可是你舅父,是你母亲的亲哥哥,你宁可帮一个外人也不肯帮我”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夫君。”

“呵,好个夫君啊”祁孝廉冷笑,神色鄙夷地啐了一口。“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啊,若没侯府给你撑着,他沂国公府会认你吗别忘了你可是打着侯府小姐的名义嫁出去的,拿掉这身份你以为你是谁余怀章的女儿”

祁孝廉脸色越发地狰狞,他接着道:“别说他如今下落不明,便是找到了,你觉得他会有好下场吗失守杭州,只这一个罪名便让你立刻成为罪臣之后,到时候沂国公府还会要你才怪。”

“余归晚,你有没有想过被弃那日你将何去何从你可是罪臣之女,除了流放和入籍教坊司,这世上有你容身之地吗,侯府才是你唯一的希望。”

说着,他阴冷一笑,“亏得你母亲给了你副好皮囊,眼下还能让江珝对你有几分兴致,所以你不趁着自己还有点用的时候帮衬侯府一把,难道真想等到他腻烦你的那日再去求他你还有资本吗”

归晚深吸了口气。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便是这样的,真是可笑又可悲。便是她帮了他们,他们便会留下自己吗父亲的案子还没定,他们便时刻想着如何把自己推出去,何谈她流落那日。

流落祁孝廉这话说得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且不辨它是真是假,但确实戳到人痛处了。无亲无故,没有容身之地,被人厌倦,最终抛弃若原身听了,怕是分分钟便要崩溃,对他言听计从了吧。可归晚不会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本就是“无亲无故”,“无容身之地”,没有一丝归属感和安全感,甚至到现在她也觉得自己是不真实的

况且,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些威胁吗

“舅父,您真是高看我了,我这副好皮囊还真就一点用没起呢”

第16章安心

“舅父,您高看我了,我这副好皮囊还真就一点用没起呢。”

归晚弯唇勾起个讥讽的弧度,微挑的眼尾和眸中的霜寒相映,好不凉薄。

“您说得是,前途渺茫,我真该为自己忧心了。您可是给我提了醒,我还真是没有讨好的资本,既然这副皮囊没用,总还得寻点其它,比如您这事,我若是告之他,没准还真能换我一席容身之地呢。”

“余归晚”祁孝廉大吼,“你,你这般无耻,到底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我是侯府小姐,自然是跟您学的。只可惜比您我还差得远呢能做出这般蠹国殃民之举,您良心何在大魏将士在前线蹈锋饮血,舍命厮杀,前线是尸山血海,他们不顾己身前仆后继,才为您换来了这一方安宁,您不在后方积极补给便罢了,居然还要克扣军资,这是人做出来的事吗我都为您感到羞耻您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要去求云麾将军保你,凭什么此举天理难容,凭什么要保你”

归晚有些激动。她想到了江珝,分明是挥斥方遒,运筹帷幄的将军,却落得一身的伤,何故还是不是亲自上阵,与将士同生死。

“舅父,你以为云麾将军如何会有今日功勋韬略自不必讲,他必是忠义凛人,怀仁以观劳苦,在战场上折冲擒敌与将士同进退,辅主安民才走到今日。如此立性鲠直,岂会与你同流合污他此刻是尚未知晓,若是得知原委,您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这话说得祁孝廉脊背发凉,他也不过是攀亲结缘,为了自保而已。瞧他那慌乱的模样,归晚冷哼,继续道:“舅父今儿提了这事,我倒是想问问,两浙路叛乱,你贪了没有”

祁孝廉心忽悠一下,登时傻眼了,喉结下意识滚动。

能贪一次必然能贪第二次。归晚心都寒了。

“杭州城残垣断壁,两浙路满目疮痍,白骨铺路,伏尸千里。您知道我是如何回的吗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舅父,军资对你而言是一笔数字,扣多少无所谓。可你想过前线的将士吗粮草不足,士气消沉,万民茹怒。如果没有为官者克扣,前线将士许还能多撑一刻,杭州城的百姓还能多活一日,也许就会撑到援军抵达的那日”

她忆起那个梦,梦里父亲干涸的唇,正犹如整个干涸的杭州城。如果还能撑下去,他也不会接那份议和书吧归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城门真的是他开的

归晚思绪荡开。沉默中,祁孝廉忽而闻游廊侧的竹林里有声响,他登时大喝一声:“谁出来”

竹林里枝叶动了动,走出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是侯府三小姐祁滢。

“父亲。”

祁滢耷拉着脑袋瑟瑟道。她手里拎了个描金的朱漆食盒,见了父亲有点怕,小脚悄悄地朝廊柱后面移,半个身子都躲在廊柱后。

“你怎在这”祁孝儒厉声问。

祁滢怯怯瞟了父亲一眼,道:“母亲嘱咐我给姐姐送点心,我路过”

祁浅被关后,梁氏哭诉恳求,老太太才许她每日探望女儿半个时辰,于是她便晌午去,顺带给女儿送些好吃的,免得苦了她。今儿新姑爷回门,她自然去不成了

祁孝廉心里翻腾,本就吃了瘪没处发泄,他瞪着小姑娘吼道:“院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非要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去”

祁滢被吓得一个激灵躲在了廊柱后面。

这便是三房的两位小姐,一个胆大心机深,一个怯懦得分分钟便能被吓哭。

眼瞧着小女儿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祁孝廉无奈,喝道:“还不快去”

小姑娘如蒙大赦,扭头便跑。望着逃似的女儿,祁孝廉叹声,目光再次转向面前的余归晚,眼中的怒火又添了一把,操着重重的鼻音哼了一声,甩开衣袖愤然离开了。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啊。

归晚对着舅父的背影长叹了一声,心一寒到底,果然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依靠。

提了提精神归晚继续往前走,然才迈出两步,竹林里传来飒飒声,很轻,像幻听一般。她猛然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瞧见了”小祠堂里,祁浅停下握笔的手盯地看着妹妹问。

看着姐姐和父亲极像的眼睛,祁浅心里直突突,嘟囔道:“是,母亲唤我时,我在正堂侧门偷瞄了眼。表姐夫生得可好看呢,像书房里那画上的战神,就是冷冰冰怪怕人的。”

“呵”祁浅不屑哼了声,“你才多大,懂得什么美丑。”

姐姐不信,祁滢可不干了,撇着小嘴巴辩解道:“怎就不知道了,连薛公子都不及他呢,母亲见着他都呆住了。”

“果真”

“自然。”

小姑娘信誓旦旦。

祁浅望着眼前誊抄的佛经,心越来越沉,又问:“那他对余归晚如何”

祁滢还辨不出姐姐这话里的心思,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他对谁都不搭不理的,只和表姐一人说话,不过父亲说他可是重视她呢。”

“父亲”祁浅惊诧。

“对呀,父亲刚刚说的,他方才和表姐吵起来了”说着,祁滢把竹林里听到的话都道了来。

听到最后,祁浅干脆把手里的湖笔摔在了面前的宣纸上,甩下的墨点把刚抄好的句子都掩住了,污迹斑斑,这一章算是白抄了。

老太太不但将她关起来,更是罚她每日一篇佛经,少一字不可,错一字不过。前两天没完成,她几乎是秉烛写到三更天。

这一切都因为谁还是余归晚,她没来之前府上安逸闲适,自从她来,整个侯府都紧张兮兮地不说,自己也挨了累。

她落魄至此,余归晚倒活得滋润,不仅没被江珝嫌弃,居然还仗着是沂国公府的人指斥父亲。她以为她是谁还真拿自己当凤凰了,她是忘了自己那些不清不白的事了吧

祁浅看着妹妹,笑道:“滢儿,帮姐姐个忙。”

归晚换了衣衫归来时,江珝还在喝茶,祁孝廉也在,只是一改之前的热情,见了外甥女冷漠得很。

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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