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了澡，我坐在桌边继续和那件衣服奋战，虽然我做菜的手艺难吃，不过缝衣服这种事，我能干得更难看。
他就坐在床上等我，大概认识到了我对补衣服的兴趣太高，索性盘膝练功，运行真力，一般能搞一个时辰。我缝好了一件衣服，针迹歪歪扭扭，新手入门差不多，叹了口气。
他收了功力，看看我：“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
我懒洋洋的说：“还好我一个人够用了。”
缝的丑就缝的丑，人美就行了。
他没听懂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我吹熄了油灯。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昨天炖的熊掌，看起来是烂了，筷子扎个透，但还是很难吃的样子，我把锅端到小桌子上，一人半碗，谁也别想逃。
看他的样子这辈子都不想去山上打熊了。
“等天气好几天，我去山上采药草。”
我跟他说：“屋子不用修，最好再建一间，花点时间，叫些人过来帮忙，收拾收拾将来给客人住。”
“我们哪来的客人？”
他耿直的说。
“千雪又不会来住。”
他又说。
“要是有了女儿，倒是……要建的大一点。”
三连击。
我怎么听这话这么奇怪，我一边夹着肉吃，一边问他：“别人不都喜欢儿子，你怎么盯着女儿问——女儿也不是不好，像七巧那样就很可爱。”
“我们的女儿一定比七巧更可爱。”
他说：“儿子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居然讨论起这个问题，回过神来，我把碗筷收了一下，去外面洗掉，暗自决定了晚上不洗。他在屋子里收拾，过了一会儿说：“姚明月。”
“我不想生。”
我跟他直说。
他愣住了，眼睛里凝聚了光，是凶光，渐渐浓烈，我下意识的觉得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又说了一遍：“我不生。有了也不生。”
他摔门走了，外面的门又摔了一次，我淡定的走到后院，找出磨刀石，把竹刀和菜刀都翻出来，一点点磨得锋利雪亮——天气不阴沉的时候，我就去山上，再砍一些竹笋做腌菜。
银娥有一份八关武佐的工，我也会武功，不过大智慧没看上，考不上公务员，我从一个游方郎中那里学会了认草药，常常去山上找草药，卖掉的钱够我一个人过得不错。
其实可以开几亩地，不过以前我总觉得自己长得挺漂亮，下地干活不像话。要是罗二狗气完了要跟我掰，外面我就开一亩地，试着把药草移植下来卖。
我自觉这个计划还挺圆满，等我磨好了刀，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下。
收拾东西还挺累人，除了这个我都没什么好干，想了想我的武艺，我去专门放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条鞭子，一副软甲，软甲上面都是血，还挺漂亮的。
就在我拼命思考什么时候用过这玩意儿，是打人还是打野兽，钟声响了。
地门钟声来来回回，等我恍惚回过神来，我抱了稻草盖在软甲和鞭子上面，盖了一层，走到屋子外面去。
银娥恰好来找我，在外面放下一个油纸包：“明月姐，你在屋里啊。”
我应了一声，走出去，她把纸包解开来，说：“昨天千雪和大哥打了那只熊，太大，我把皮剥下来给了村外的匠人去收拾，还有些肉腌过了，省得两边都费事。你采的笋正好，吃的都甜。”
“下次我多才采一些。”
我凑过去：“哎呀，你都蒸过了，好香好香。”
她笑得更高兴了：“我还带了一壶桂花蜜，千雪啊，他说这酒太甜，不爱喝，我们两个喝。”
“真甜。”
我找了两个碗出来，和她一起喝酒。
我们喝到了黄昏，她抓住我的一束头发，磕在桌上跟我说：“七巧那孩子也不知道怕，还说要一起去，你看看他们，姐姐，你看他们是不是特别招人生气。”
我笑眯眯说：“原来千雪也找你生气。”
“他才招人气呢，又气又没办法。”
银娥好像突然醒了一下，说：“唉，我该回去了，晚上还没做饭。”
她收拾了一下，急急忙忙走了。
外面雨停了，罗碧湿漉漉站在外面，就这样散发着暗淡的金光，我醉醺醺的，他也喝了酒，我把他拉扯到屋子里，让他去隔壁洗澡。热水都是现成的，他一声不吭去了。
趁着他洗澡，我把他金光闪闪的盔甲抱到了杂物室，稻草撒了撒盖住，带进去一套深色的干净衣服。衣服很薄，春天穿着还很冷，他一动不动坐在浴桶里，水汽环绕，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在看水面的影子。
我冷冷看他，想欺负他，因为他露出脆弱又不想理我的样子，这种样子就更让我想把他摁进水里。实际情况却是我走到他背后，抓住了搭在桶沿的毛巾，蘸足了水，按在脖子上。
水流哗啦啦烫过后背，他动了一下，我又转身找了个勺子，舀了勺水：“低头。”
我一说话，他就想回过头来看我，眼神还挺愤怒，我摁住他的脑袋，慢慢浇下去，水打湿了头发，他眯了眯眼睛，顺着我手掌的力量微微低下去。
我有病，病的不轻。
一边给他打湿头发，一边手指滑进粗糙的头发里慢慢搓，指甲刮过头皮，别人我就会嫌弃脏，偏偏他这么忍耐我搞他，我更想得寸进尺。
但我没有。
我的天平缓慢向着人性的那一点轻落下去，我放下勺子给他洗头发，就像洗一只我喜欢又讨厌的猫，我把他弄得干净又让我喜欢，把他的肩膀和手臂一点点擦洗干净，然后是背，伤痕一道道擦过去，我不同情他。
我捧住他的脸吻他，他的脖子上搭着毛巾，沉默的接受我吻他，手臂抱住我的背，好像还在痛苦。
“姚明月。”
他忍耐的说。
我坐在旁边看他洗澡，等他洗好了，把衣服递给他，他洗好了就出来，chi裸的站在我面前，擦干净身上，再换衣服。唯有头发还湿漉漉的，我把毛巾给他自己擦。
他说：“我饿了。”
“你没去找千雪？”
我问他，一般他只会去找千雪，然后一起吃饭喝酒，他摇了摇头：“千雪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常常打扰他。”
我笑了。
你也知道啊，将来七巧没有弟弟妹妹，一半的责任归你。
他换了黑色的外衣，春天有点薄，我把春笋用油炒了炒，胡乱对付了晚饭。之后他去洗碗，我在桌边发愣，慢慢的就睡着了。
睡得不深，我听见罗碧在叫我，然后就把我抱起来，弄到了床上。
“你讨厌我吗，姚明月？”
他自言自语，手摸到了我脸上，我忍耐他在那里发傻，如果我讨厌他，又为什么要亲他。
我不是因为讨厌他才不想生孩子，我是不想生孩子，也没信心当一个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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