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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商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而她正躺在润的床上。她起身要坐起来,却又呻.吟着瘫倒回去,只觉得头疼的像是刚被锤过,这是昨天哭的太厉害了,还是她难得的生病了?润正坐在桌边看书,见此提醒道:“静心,凝神,灵力运转一周天。会感觉好些。”
显然他早起时也是如此。仲商依言照做,果然感觉好多了,只是依旧恹恹的。
润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不知在看什么书。看上去除了憔悴点,一切都很正常,仲商终于放宽了心,向他道:“爹爹安排我随他处理水族事务,我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看殿下了。”
润点点头,只道:“知道了。”
水神的意思显而易见,然而此刻他却高兴不起来。仲商翻身下床,只觉得眼前雪花乱晃,强忍着向润道别,“殿下能振起来,我就放心了。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整理了下衣服,想要离开,润走过来,将手放在她的额上,一道清凉如水的灵力涌过,仲商顿时觉得神志清明,眼前也不乱晃了,她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顺势扑了过来。润忙伸手去接她,却撑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弯了弯唇角想要笑一下,努力了半天却还是笑不出来,只动轻柔的抱住自己未婚的妻子,眉眼微微低垂,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他最近清减的厉害,衣服里空荡荡的,仲商伸手环住他愈发消瘦的腰,忍不住一阵心疼。
二人温存了片刻,仲商虽心中十分不舍,却还是告辞离开了。工最重要,尤其是工的第一天,她不能让爹爹失望。
洛霖已带仲商见过了水族中一些地位尊崇的水君首领,并打算日后处理重要事务时都带上她。这本身是一个信号,一来确立仲商的地位,表明虽锦觅已被认回,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地位。二来也是对天界纷争的一种隐晦表示。天帝太微对此未必没有猜测,然婚约已定,仲商一旦嫁入天宫,水族的势力也就会顺势落入他的手中,这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事,岂会反对,甚至还有心推上一把。
至于洛霖,他本就是淡泊之人,素爱清静,水族于他不过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近来诸事烦扰,更是心生倦怠,意欲抽身。水族权柄本非自父辈承袭而来,他既然深孚众望,自然要为水族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洛霖自小看仲商长大,对她的的性情十分了解,绝非屈从权势之人,一旦有个万一,水族总不至于一盘散沙,任人宰割。而于仲商,不管别人有何目的,为了什么,于她而言,手中握有的力量越多,也就越能保护自己,脱身已经不可能,那就只好武装自己了。大家各怀心思,居然诡异的融洽起来,也是咄咄怪事。
一大早,仲商接到父亲手令,命她去泸水巡查,并派了自己得用的手下归照湖神顾思琼跟来协助。仲商与归照湖神乃是旧相识,她自幼就跟在其身后,日日只叫着琼姐姐,二人自来相处融洽,一路上说说笑笑,决定从上游开始查看。
顾思琼拿着案卷开始介绍,“这泸水从大荒山南侧起源,一路流经诸多灵脉汇聚之处,水中灵气浓度甚高,水中及两岸有不少修行的生灵。近来此地水君上报,附近有莫名失踪的事件,他试着查了查却没有结果,担心有修行的生灵走火入魔,入了邪道。这种事在以前也发生过,并非罕有。他修为浅薄,不敢直面邪物,特上本寻求主上协助。主上看了奏本就让我来寻少主了,说正好给少主练练手。”
仲商听完,掂了掂手中的剑,笑道:“看来今天能松松筋骨了。”
顾思琼也笑道:“少主还是那么爱舞枪弄棒的。主上定是看准了少主的性情,特意选了这个给少主。”
仲商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才不是呢,爹爹前几日还说,我得吃个大亏,才肯长记性。说不定爹爹是觉得此番我会吃大亏呢?”
顾思琼笑着用手点她,“这话说的,可真是没良心了。等我回去学给主上听听,看他怎么骂你。”
仲商一听这话,忙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讨饶道:“好姐姐,可不要向爹爹告状,我再不敢乱说了。”
顾思琼故不依,二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二人一路说笑一路查探,直到查完整个水域,也没有丝毫收获。仲商有些奇怪,凡有生灵走火入魔,因不能自控,身上气息总是很难遮掩,然而探查一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魔气邪气。这只能有两个可能,一是此魔物修为高深,能遮掩气息,另一个可能就是,此地根本没有魔物,失踪的生灵另有他由。若是后者,这倒是麻烦了。
二人将整个水域筛了一遍,依旧毫无所获。顾思琼也感觉奇怪,“魔物一向性情肆意,很少遮掩,这样能藏的倒是少见。”
仲商点了点头,“这水域可有哪里能藏身的?”
顾思琼不知道,“我去问问吧?”
顾思琼从水中拉出一条年岁尚幼的青鱼来,那小青鱼看上去只三岁孩童大小,脸色的青色鳞片尚未褪尽,神色有些怯生生的。仲商笑道:“琼姐姐也不拉条大鱼来,怎么反抓了条小鱼来。”
顾思琼也笑道:“大鱼精的很,一时半会可抓不住。少主可别小看小孩子,小孩子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
说毕,她蹲下身来,对着那小青鱼又哄又骗,还拿了小饼干诱惑。
那小鱼单纯的很,有问必答,不一会老底就被扒个精光。顾思琼问完了,又多奖励了他几块小饼干,对小鱼窃窃私语了一会,那小鱼高兴的点点头。
顾思琼站起来,向仲商道:“小鱼说这水下多暗河溶洞,能藏东西的地方很多。我问他可知道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说据此十里的深水里,有个洞穴,里面深不见底,他和小伙伴们一看就觉得危险,从不敢靠近。我已哄了他给我们带路。”
仲商闻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笑道:“我一见琼姐姐哄人,便想起小时候琼姐姐如何哄我了。我那时是不是也如这般好骗?”
顾思琼回想起过去,顿时也笑个不住,“少主可比小鱼机灵多了,同样的骗术从来用不了两次。那时节每每去洛湘府,我都要绞尽脑汁的想新的骗术,可把我烦恼坏了。”
二人潜入水底,跟随小鱼向前游去。顾思琼轻声告诉仲商:“这小鱼母亲去的早,跟着父亲过活。每日父亲去觅食,他就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玩,知道的可多着呢。这一片水域没有谁,比这帮小孩子知道的更清楚了。”
仲商有些忧心,“他那么小,会不会很危险?琼姐姐之前不是说,泸水之前发生过走火入魔的案例吗?”
顾思琼解释道:“泸水生灵众多,修为高深的也有不少,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一旦有异,只要上报,主上都会赶来处理。故而水族内部一向比较太平,当然,除了贴近鸟族驻地的那些。不过,那里也是主上关注的重点,少主以后就知道了。”
仲商点点头。
水底光线黯淡,越是水深越是暗。二人一路向前,渐渐越来越黑暗,顾思琼取出一颗夜明珠来,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又游了一刻钟,小鱼停下来道:“就是这里了。”
顾思琼谢过小鱼,又送了他一些小东西,小鱼高兴的离开了。
仲商上前一步,这里地形奇特,仿若一个凹下去的大盆,周围的水汇聚过来,向中间凹处流去,形成一个黑魆魆方寸宽的大黑洞,看上去神秘而危险。
顾思琼问:“要不要先通知主上。”
仲商笑道:“要是事事都问爹爹,不如直接让爹爹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留下顾思琼在这里等待,并交代她若自己迟迟不归,就上岸去找父亲来,然后上前一步,向黑洞中跳了下去。
黑洞里除了水什么也没有,深水流动反而无声,长长的甬道寂静如墓穴,仲商托着一颗夜明珠,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动,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水底传来隐隐的水流声,仲商心中一喜,判断了下方向,便加速游过去。水声越来越近,渐渐变成震耳欲聋的哗哗声,仲商浮出水面,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流迎面而来,对她一顿劈头盖脸,打的她站立不稳,险些摔出去。
这地下空间很大,应该是在泸水河床下面。仲商四处查看地形,这里应该是四方灵脉汇聚之地,空中灵气浓度很高,看这地形,似乎是个天然形成的阵法,只是被那瀑布破坏了。仲商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心中一动,莫非这水底,还有同类?
仲商四处打量地形地貌,在心中推算阵法中心的大概位置,便向那里走去。这里很有点迷宫的意思,绕来绕去的,好在阵法已被破坏,找起来并不难。仲商很快便进入了阵法中心区,只刚一踏入,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甜气味,让人忍不住要沉醉其中。仲商顿时知道不好,要屏息却已来不及,顿时眼前一阵发黑,然后便再无知觉了。
......
昏昏沉沉中,只听到有人在唤她:“商儿,商儿,快醒醒。”
仲商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见父亲满面笑容,坐在床前道:“小懒虫怎么还不起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迎亲的人就要来了,还不赶紧起来换衣服?别让人看见了笑话。”
说着挥手让丫鬟们取喜服来,又絮絮叨叨道:“出嫁了,就是大人了,要温柔和顺,勤俭持家,好好服侍夫婿,不许再使性子淘气。润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许欺负他。若是让爹爹知道你又淘气,就算你嫁了人,爹爹也要赶过去教训你。”
仲商只觉精神一阵恍惚,行动完全不能自主,只眼看着自己满面喜色的一一应了,又连连保证绝不淘气,然后喜滋滋的换上喜服,只等着花轿来接。她身上大红的喜服上,绣着各色吉祥的图案,十足的喜庆,直晃的人一阵阵头晕眼花,晕乎乎的就像是在做梦。
红色的盖头盖了下来,父亲亲手将她送上花轿。轿子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夫家,二人拜过天地,被引入洞房。润亲手挑开了盖头,他唇角含笑,眉目间喜意盈盈,眼中似乎能透出光来,显然对婚事是十分满意的。
新婚燕尔,润对她温柔体贴,呵护备至,时时留意,处处关心。仲商本该觉得欢欣幸福,然而她却时常发呆,脑子一阵阵发空,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提线木偶,机械的说着笑着,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恍惚间三年已过,她有了身孕,很快生下了个女儿。这孩子生的眉目秀致,雪可爱,润尤为喜欢,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要抱在怀中。仲商常常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父女亲亲热热,心中却毫无波动,仿佛眼前这两人与她无关。躬身自省,她心中不由得不安至极,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到处都透着奇怪,处处都那么的违和,当然最奇怪的还要数她自己。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这一切,她真是受够了。
是夜,趁润睡着了,她偷偷收拾东西,打算要离家出走。刚踏出房门,只听身后有人问道:“你要去哪里?”
仲商回过头,只见润当庭而立,面上再不复素日的温柔浅笑。
既然他已经发现了,仲商反而冷静下来了,“我要离开这里,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润神色微带祈求,“为什么?我们这样不好吗?我们一家三口,你舍得我们的孩子吗?”
仲商想起女儿,顿时心中微微有些不舍,却很快又坚定了下来,“我已下了决心,绝不会再更改。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重新娶妻生子,我绝无怨言。”
润见她神色坚定,心知再无转圜的余地,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神色间隐隐透着狰狞。
仲商正自心中不安,润却已迅速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他的手像是钢铁铸就的钳子一般,牢牢制住了她。仲商被他抓的一阵生疼,却丝毫也挣不脱,只能大叫道:“你先冷静下,快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润对她的挣扎视若不见,他低下头来,恶狠狠的看着她,神色隐隐疯狂,低声道:“我不许你走。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既然非要离开,那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他出手如电,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仲商被吓得要死,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觉得脖子剧痛,呼吸困难,胸腔中针刺般的痛苦,濒死的绝望感一点点漫上了她的心头......
......
仲商猛然惊醒,只觉浑身汗涔涔的,心跳剧烈的像是要从胸中迸出来,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眼前忽又闪过梦境最后润那张狰狞的脸,顿时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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