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烟认为,每一个孤独寂寞的人有潜质做一个哲学家,因为他们经常思考人生。
楚留香就是个孤独寂寞的人,还是个被姑娘拒绝了的可怜男人。他将顾非烟送回万福万寿园之后,就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走的时候,没有向谁别,只留下了一张淡紫色的素笺:“花开花落终有时,耻向东君更乞怜。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如果没有头一句,楚留香或许会觉得她只是翩然离去,她将“总赖东君主”改为“耻向东君更乞怜”,分明是为了传递什么东西,难道说她始终在守着万福万寿园的庇护?金灵芝闭口不谈,只是笑着叫他放心的等,等她回来的那一日。
张简斋给他开了一种叫做黄粱梦的酒,据说这能治相思病,楚留香闻了闻就知道,这酒喝下去他就能忘却前尘,可惜他不愿意。因为顾非烟说有位名家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叫自己不要忘记。
春去秋来,冬往夏至,他又等到了一年的春天,这三百多个孤独的日夜,每个月到了她离开的日子,他无论身在何方,总要回来看看。胡铁花离开了一年,结果回来发现楚留香还在这里,连连说他是被鬼迷得中邪了。
楚留香从前听说书的人讲过,千年狐妖附身女子迷惑男人的故事,好像人同妖怪共结连理的故事,最终都是女妖被收走的悲惨下场。他有时候也会害怕她是偶尔出个门,撞到了什么得道高僧,被永远镇在什么塔底下了。
他觉得那些女妖怪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只不过是恋上了一个人间的男子,如果换成是他,他愿意将这只可怜的女妖怪救出来。可巧的很,胡铁花来找他就是为了救一个人,一个被送进鸟笼子的姑娘。于是他立刻拜别金家人,请他们留意顾非烟的行踪,一有消息就立刻送消息去船上。
从前顾非烟说张洁洁是来捉奸的,其实楚留香每遇到一个女孩子,都能遇到的人反而是她。可惜他今日遇到了一船的女孩子,也没见她出来抓他。别说是吃醋,他连她的酒都喝不上一杯。这里有情情、盼盼、阿娇、金娘、楚青、大乔、小,可就是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对方见他久久未回神,于是便说道:“我姓白,白云的白,我的名字就叫做白云生。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渐有白云生,后面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如果顾非烟在这里,她肯定会冷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句话呢?”
其实楚留香也很好奇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凑对,比如南张北王、四大公子,顾非烟说这是因为比较数字吉利,他又问那为什么叫七大的名侠的比叫八大名侠的多,她说八听起来像暴发户,九就比较尊贵了。这里正好有七个姑娘,按照顾非烟的说法,只要七个女人在一起就可以叫做七仙女。
于是楚留香轻笑了一声,他可能真的是中邪得更严重了,之前只要闲暇下来,就会想到她,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甚至不愿意将她从脑子中赶出去。
白云生看着他,笑眼中闪着光:“抱歉的是,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多,还不知道你最喜欢的是谁,所以只有把她们全都请来了。”
楚留香本来很想庆幸他并不知道,但他又忍不住担心,连史天王的人都查不出她的下落。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组织,能做到如此完美的事情呢?
楚留香自己也找了很久,掷杯山庄没有,万福万寿园不见,薛家庄也不知道,他甚至还去了麻衣圣教。这一年之中,他找遍了整个江南,顾非烟这个人仿佛是化身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等再次回到了万福万寿园,楚留香忽然明白了,她当时所说的“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其实并不是在说张洁洁而是她自己,难道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失踪?所以才告诉他“我真心地希望你不要知道这件事,也相信你能坚强地接受它。”
但她要他接受什么呢?她的离去?还是她对他的伤害?楚留香情愿她像张洁洁那样,设下一个又一个连环等着他来解开,他也愿意去解开这情人之间的谜题。可惜设局之人是史天王、是杜先生,不是她。
楚留香站在一口箱子面前,他在犹豫着是否应该打开看看,最终他选择了打开,里面没有姑娘,甚至也没有什么暗器和陷阱,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当这口箱子打开的时候,薛穿心的脸也白了,樱子的魂也丢了。他想那个即将嫁给史天王的姑娘肯定很聪明,或许甚至用不着胡铁花来救她。
楚留香也认识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他开始期待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史天王的爱宠豹姬叫他选一件礼物带走,他忍不住去想这其中藏着他要找的人,可惜又是没有。她要楚留香他去杀了史天王的新宠,胡铁花却要他救下这位姑娘。
等到送亲那日,楚留香终于见到了这个聪明的姑娘,但他也可以说,自己什么也没见到。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大大斗笠,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表示她是个女人。
胡铁花更加好奇她的长相,楚留香有些失落,这声音不是顾非烟,这是一种很娇媚又很轻柔的呼唤,还带着一种病弱的喘息。她虽然和张洁洁一般大胆,但是少女身上,绝不会有这种少妇的风情。
楚留香坐下七位史天王的下首,直到酒过三巡之后,这美人才姗姗来迟。
这是一个戴着半边黑色面具的女子,她身着大红色锦缎异装,身披绛红色轻纱,从天鹅般的脖颈之处,直到一双纤细的足,皆未露出一寸肌肤,但那衣裙已将她那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线暴露无遗。但见她轻点足,步履轻盈灵巧,如雌猫儿般跃入室内。
但她那一双如春水盈波般的桃花眼眸,教人实在舍不得移开目光,甚至无暇去欣赏她身上其他的曼妙之处。只是痴痴地凝望着她含情的双眼,盼望着能得到美人青睐一眼,除了楚留香。
楚留香当然不是柳下惠,他是个十足的色鬼,只因这种眼神实在太过勾人,仿佛是在问“你敢不敢”。他当然不敢,他害怕自己看上她一眼,就得跟她滚到床上去,被她一刀抹了脖子。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危险,危险得令他想起到了石观音。
伴着一曲销魂的乐音,这美人扬起一片红纱,缓缓地熄灭了室内所有的烛火,只余下了厅上明珠柔美的光华。她那纤细婀娜的腰身,以不可思议地柔软,轻轻伏了下去,如同一条盘旋的美女蛇,绕过红毯与厅柱,向着七位史天王游来。
她以那柔若无骨的手指,端起了一杯美酒,敬给第一位史天王,对方才欲接过,她又换了贵妃醉酒的姿态,回旋到第二位史天王的身边,将红纱搭在对方的手臂之上,对方反手轻轻一拉,她反而自己倾身到对方怀中,将那美酒从他肩头倒掉。
这第二位史天王才欲拥她入怀,这美人的素手在他前胸娇媚地轻推,仿佛撒娇一般地离开了身侧,以足挑起了第三位史天王的下颌。对方正想低头亲吻她的左足,她忽然右足以拇指点地,旋转了一圈,向后翘起左足,如敦煌壁画的仙子,独立于第四位史天王的身后。
这美人仰面垂下腰身、脖颈将头倚在对方头顶,又打了个转,双手扬起红纱,缠绕住第四位史天王的腰身,但对方的身子竟然巍然不动,如矗立的泰山一般,她忽然借力跃起,身子凌空,修长的双腿分开一字马,分别落在第五位、第六位史天王的肩头。
那美人娇笑一声,收回手中轻纱,落在地上,那第七位史天王,正等着她来撩拨自己,谁知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反手以红纱荡起白云生腰间的一柄宝剑,只见一道冷冽的寒光闪过,在场众人无不心下一惊,身子全都向前动了动。那美人已长剑在手,楚留香忽然合着曲调,拍手轻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她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第四位史天王的双眼,这一剑轻巧、优雅却又毒辣至极。只距离他那一双好似寒星眼目,半寸之近才险险收回。她的双臂快速地舒展开来,那红纱带动着长剑如电芒般闪动,不知是剑光还是红影,仿佛满室的旖旎春光,陡然变成了月光之下的血雨,不知这如星辰般闪烁的剑光,下一刻究竟会落在谁的头上。
这美人的身子仿佛枝头红梅,在微风之中颤了颤,最后飘落在地上,以一种无比娇柔婉转,却带着一丝丝惑人的声线,轻启朱唇道:“贱妾参见大王。”
只听得第七位史天王,缓缓开口赞叹道:“媚而不荡,妖而不淫,欲而不色,艳而不俗,果然是人间极品。”
第一位史天王哈哈大笑道:“本王能得如此人间绝色,才可谓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第二位史天王上前,扶起她那娇怯无力的身子,大笑道:“美人千呼万唤始出来,又何必犹抱琵琶半遮面。”
抬手掀去这美人娇面之上的黑色面具,在场之人无不失去了呼吸,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她摄取了灵魂一般。
只有楚留香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陡然化一种恐惧,他手中的酒盏“啪嚓”跌落在地上,这的确是天下英雄莫能抵挡的美色,是足以惊艳任何不好女色之人的美丽。这本应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容颜,它是如此的风华绝代、难以形容,但这却不应该是存在人间的脸,它应该是秋灵素的脸!
事实上,连楚留香自己也不知,为何他仅仅一眼,便认定了这是秋灵素的容颜,毕竟她比那张画像之上的秋灵素,更加年轻更加美丽。但这世间上,若是有一个女子,足以美过石观音,她必然只能是任夫人、秋灵素。
那女子将面具戴回脸上,轻轻地叹息道:“贱妾不会再轻易展颜一次,否则便是害了大帅的性命。”
这七个史天王依旧痴痴地望着她,沉醉于方才的美丽之中,几乎难以自拔,过了良久良久,这才回过神来。第五位史天王大笑道:“迎新夫人入凤凰台!明日再行大婚!”
者有话要说:
继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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