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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穿上深衣,又是一个长身立的俊美少年,站在校场中央,小白杨似的,弯弓、搭箭,靶中红心,一气呵成。
“石瑛,你来试试。”
元辰把弓递过来。
宝学着元辰的姿势,但只学了个皮毛,根本没有数年如一日练习才有的风骨,太子殿下弯弓搭箭时,肩膀平、后背紧、胳膊直,身体张力勃发。
而宝,为了看清靶心,不是头歪着,就是身体斜着,一双胳膊,就没直过。
“胳膊一定要直,不然使不上力,来,这样。”
元辰背着手看了一小会,立马便看出宝底子不是一般地差,上前,扶起他的胳膊,帮他调整身姿。
少年身上清咧的青松味,混合了那么一点点奔放的热汗气息,让身边的太子殿下变成一个灼热体,靠上来时好像有束火包围过来。
他敛神,把全部心思放在那个箭靶上,按元辰的讲解,抬臂,拉弓,嘭,射了出去。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虽然那只箭连靶的边缘也没靠上,正孤伶伶地躺在离它五步之遥的地上。
“让殿下见笑了,我对武学,不通地很。”
宝第一次为自己的懒惰感到有点羞耻。
“无妨。臂力不是一天之功,累了吧,来,擦擦汗。”
一方洁白的丝质手帕递上来,元辰眼含笑意,看着他。
宝想到陪林姑娘那八年,自己也是这样,看到林妹妹出了一头的汗,也是如此贴心地递上洁白的丝帕,但,虽相处了长长的八年,林妹妹却是人坐对面不相识。
而这位太子殿下,与小兔子处了仅仅半年而已,不但记得它的口味,还在万千人群中间找到自己,费尽心思地帮自己请帝师,宣进宫内伴读。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总在想着还能不能见到这个人,难道,这个人,竞然一直在想着自己吗?
宝转头,猛地看向元辰,太子殿下一挑眉,眼里那无尽的宠溺没来得及收干净,被宝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半缕。
“殿下,您.......对我为什么这么好?”
宝怔怔地问。
“因为你是那只小兔子,我好喜欢它的。”
元辰眨眨眼,轻松回答。
是了,太子殿下这是爱屋及乌吧,不然,他怎么会为惫懒的自己做这么多?
宝一下子释然了,但又有点失落。
自己,竟然比不过一只小兔子!
有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走过来,不好意思地禀道:“虽知殿下今日休沐,但陛下奏折批到一半,头疼得不行了,所以.......”
“好,你先回去,我马上到。”
元辰冲为难的老太监点点头,痛快答道,又转头对宝:“石瑛,你先回府,明日咱们再练。”
宝忙施礼告辞出宫回府。
很难得的。贾赦等在门口,笑容可掬,唬得宝仔细想了想这两天有什么开罪这位大老爷的地方。
“宝回来了,太子殿下可好?今日做了什么课业?”
贾赦一脸慈祥。
“回大老爷,陪殿下读书,练箭了。”
宝忙拱手答。
贾赦做过当年隐太子的伴读,自然知道他们这些官家子弟只是个陪衬,文章不能超过主子,骑马射箭也要藏拙才行。
不过,这宝,不用藏,跑也赶不上人家吧。
宝想起自家那个小校场,位置却在东院里,虽然闲置多年,但向来被贾赦视他的私物的,看现在大老爷心情不错,趁机问:
“还需请示大老爷,以后侄子可能要经常用到小校场了。”
打眼看到贾赦没反应,又加了句:“太子殿下让我回家要勤加练习。”
“好,宝尽管用便是,你虽年龄不大,但终归侍奉储君,不可倦怠了。”
贾赦笑容重新慈祥,爽快应下。
太子殿下这块金字招牌,可真好用。
宝看太阳还未落山,急步来到校场,心里想着太子殿下的射箭姿势,一遍一遍地练习着,直到天黑,贾母派了三四拔人来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西院用饭。
宝重新睡得香甜,第二天不到辰时,便生龙活虎地从床上跳起来,洗漱打扮了,在小厮陪同下,进了皇宫。
元辰比他还早,在拜完父皇母后,上完小早朝,才来到南书房,身后大太监怀里还抱着小山高的奏折。
老师朱先生在台上讲得神采飞扬,伴读宝听得痴如醉,可怜太子殿下头埋在奏折里,还要时不时抬头,把思想时时会跑偏的伴读纠正过来。
几天后,几位师傅凑在一起,对太子殿下的举动非常不解。
特别是朱先生,对自己自信的美貌非常打击,原先还以为太子殿下重新跟自己学习基础学理,是为了增加相处的时间,但随着胡先生张师傅的加入,让美男子后知后觉得认清一件事。
太子殿下心指方向,可能是那位清纯的小伴读。
这些课程,完全是为冲刺科举做准备,而在平日的相处中,那位小弟子的最高理想,就是考中状元朗。
武学郭师傅比朱先生还失落,好歹人家还在教学岗位上,自己,却每天不但被太子殿下变着花样摁在地上摩擦,更让人郁闷的是,教都不让教了,人家太子直接自己上手,手把手地教那位小伴读。
但,小伴读也很卖力,此刻,虽然天已擦黑,宝还站在自家小校场里,地上的箭落了一地,两筒箭矢用完,还是没有一只靶中红心。
虽然太子殿下多次夸赞自己进步神速,但宝还想做得更好一点,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特别是,当自己第一次把箭射到靶上时,太子殿下绽出的那个笑,让他突然有种为了能多看一次,死了也值的冲动。
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知已情吧?小时候,对那个林妹妹,他是极愿意亲近的,但随着女孩长大后的无趣和先入为主的敌视,让他心思也就慢慢地淡下来。
但,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重新来临,太子殿下对着各处奏折皱眉,而在看到自己时,却会温暖地笑。
他,想和他无限亲近。
当宝的箭射地离靶心更近一点的时候,中秋节到了。
元辰面前的奏折和贺节也越来越高,基本上先生讲的课,只有宝一人在听,但埋首于政务的太子殿下,却好像长了第三只眼,只要宝遇到不太理解的问题,手指不自觉地放在额头上,太子殿下便起身走过来,细细地给他再分析一遍。
太子身边的人精们,立即觉出了殿下对这位伴读的不同寻常,更有从小服侍太子长大的大太监更是心里明,自家这位爷,可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这个天真懵懂的小伴读,以后官位大着呢。
宝抬头,看到大太监端着一盅汤站在书房门口,笑着朝自己招手。
他起身走过去,大太监笑眯眯地嘱咐:“贾公子,这是皇后娘娘炖的参汤,一定让殿下喝了啊。”
宝有点忐忑,元辰在批阅奏折时,很不喜欢别人的打扰,以前,也有太监送汤和茶点来,他只是皱皱眉挥手,让他们端给帝师和其他伴读吃。
此时,元辰正对着一本奏折蹙眉。
宝接过汤,慢腾腾地挪到元辰面前,没敢吱声。
元辰抬头,看到宝小鹿般无措的黑眼睛,忙晃晃头,好好管理了下表情,温和笑道:“哎?有汤啊,正好也有点饿了,来石瑛,坐这。”
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宝顺从地挨着他坐下,打开盖子,把汤盅递给他。
元辰夸张地闻了下,陶醉地笑道:“嗯,鲜香扑鼻,母后炖的,定是支千年的老参。”
说完,抿了一小口,递给宝道:“你把剩下的喝了,再射箭,就能箭箭靶心了。”
宝接过,也抿了一小口,又递还给元辰。
小汤盅不大,两个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每人喝了两口就没了。
元辰正要传人把盅撤下去,宝却笑着用汤勺把盅底那小段参舀出来,嗷呜咬下一小半,像小兔子那样放在嘴里嚼着。
元辰怔了,公子家过得这么穷吗?参汤还有这样吃的?
“殿下,只要是参,怎么吃都是有用的,无论生吃熟吃,只要全进了肚子,效果才能发挥到最大。我曾生过一场病,有位神医教我的。”
宝解释地满眼真诚。
这白老爷子,您可真行。
“殿下要尝尝吗?”
宝举着那大半块紫参,一幅真诚献祭的神态。
元辰本没这嗜好,但眼光略到对面人正在蠕动的小嘴,鲜嫩水润,随着小幅度的咀嚼,还时不时地牵出一个小梨涡。
元辰突然觉得自喉咙向上,干得难受。
“好吃吗?”
他盯着他的唇。
“好吃。”
宝把那段紫参送到元辰嘴边。
紫莹莹的参段上,好像还残留着公子细碎整齐的牙印,干燥蔓延到嘴巴,元辰向前俯身,一口把那块参吞进嘴里。
软软的、甜甜的、太子殿下一小口参在嘴里咀嚼了大半天。
门外有急急的脚步声走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迅速闪进来,手里高举着一本奏折:“殿下,八百里快马急报,黄河决口,淹没三省六百八十村,陛下让殿下速速启程,赴灾区统筹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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