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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衾伸手拂掉了落在她头点点雪花，目光与烛火交相辉映，倒映出她安静地面庞，轻声开口，语气缓慢而温柔，如山涧流过的清泉一般动听，“我回来了。”
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的后果就是丁喜乐流了一天的鼻涕，光荣地感冒卧床了。
“怎么这么蠢？”徐安衾送走了大夫，忍不住出声数落，“多大的人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丁喜乐的鼻头红彤彤的，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怪谁？”
“好好好，怪我怪我。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煮点儿东西。”丁喜乐听话地躺在床上，以她现在这模样根本半点不想动弹，有人伺候何乐而不为呢？在床上翻了几圈，还是放心不下一把从床上坐起，让他一个人呆在厨房真的没问题？
事实证明徐安衾还是有点儿用的，人总是会进步的，在以烧掉一次厨房为代价的前提下。丁喜乐靠在门边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一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小小的灶台打转，确实有点儿惨不忍睹。锅碗瓢盆四处乱放，淘米水撒了一地，青菜切得又大又长，燃了一半的柴火从灶里漏了出来，又忙忙慌慌去捡，完了放心似得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酿成第二次走水事故。明明一切都做的不好，不甚如意，可丁喜乐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充盈，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到的，包括卢生。
“怎么样？”见着丁喜乐喝了一口就没了反映，徐安衾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裳。平日里都是蹭吃蹭喝惯了，这正儿八经的自己做东西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怕没有熟，还特意多熬了许久。
“难喝。”丁喜乐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徐安衾皱了皱眉，伸手欲端过她手里的碗，却被她灵巧地躲开，而后嬉笑地看着他，“骗你的。”虽不如外面的美味佳肴，但对于第一次做这的徐安衾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不论结果，贵在心意。
“好啊，有力气打趣你师傅了，看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就起来干活吧。别忘了一还有一万两要努力。”
丁喜乐立马躺在床上装作奄奄一息，无力地抬了抬手，“我幼儿乏了…”徐安衾觉得有些好笑，这演技未免也太差了些。相处的越是久了，越是发现她不过外表是个大人，内心依旧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树立起一个坚不可摧的成人形象，来挡住风风雨雨。
“师傅答应会借我钱的，不会反悔吧？”因为他的这个承诺，她最近都有些懒了，要是被耍了那她哭天抢地都没有办法了。那可是一万两啊，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小数字。
听着小徒弟有求于人的意味儿徐安衾心情颇好，“怎么的？现在想着要讨好师傅了？早干嘛去了？”
“师傅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必定不会跟我等小人物计较的是不？”连讨好这种狗腿子的方法都使出来了，徐安衾也是不得不服的。
“那你说说我把钱借给你有什么好处，万一你讹我拿了我的钱跑了我找谁哭去？”
“你不是妖吗？法力无边，还愁找不着一个人？”
“恩，事实虽然如此，但你就是把我夸上天也不好使。”
“那你想怎么样？不然立个字据？”
徐安衾摇摇头，“白纸黑字的玩意儿掉了就没了，不安全。”
丁喜乐翻了个白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是要反悔咯？”
“哎，我可没这么说，别说的你师父这么没良心。钱那是一定借的，条件嘛，容我在想想。”
十里长街，灯火通明，房屋舍宇，鳞次栉比。漫天大雪也掩不住人们如火的热情，翻过了旧年，上元节就到了。今日两人早早地关了店门，也随着人群去往街上热闹热闹。
家家高挂明灯，本是寒冷的正月却生出温暖的氛围。花灯猜谜，耍龙舞狮，毫厘之间全是节日的喜庆。丁喜乐在兴头上，从这个铺子窜到那个铺子，不安分的紧，整个就一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徐安衾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让她始终呆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约是逛累了，丁喜乐终于消停了会儿，步子慢慢放缓，变成两人并肩而行。不过片刻又被前面围拢的一群人给吸走了注意力。
“你看着儿点。”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老妇人在卖花灯，模样精致小巧可爱，上面清一色的绣的都是垂髫小儿，到他两面前的时候刚巧只剩了最后一盏了。不同于前面只绣的有一个小孩儿的花灯，这一盏上的是一男一女两个。
“姑娘可喜欢？”丁喜乐点点头，如此别致，怎不喜欢？
“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了。”
“啊？这不太好吧，我给您买下来好了。”
老妇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每年最后一盏都是送的。”
“那就多谢了。”不好推据别人的好意，丁喜乐一脸欢喜地捧着花灯走在前头。
老妇人对着徐安衾笑了笑，眼里是过来人的目光，“小伙子争取三年抱两啊。”
徐安衾眉目舒展，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一定努力。”这丫头真是笨啊，连孩儿灯都收了，不过他可没有好心提醒她的打算。
“怎么不走了？”走上来的徐安衾发现人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灯谜摊前依偎在一起猜字谜的男女身上。眼神交换，肢体触碰，好不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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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喜乐倒是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卢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本来以为会心痛的，喜欢了一个十五年没有结果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平静。无悲无喜，像一个看客，在欣赏一段过往。多年的执着早就已经被互不相干两不相欠给消耗完了，看着眼前的两人只剩下旁观和陌生。没了当初那股执拗劲儿，也没有了坚持的必要。丁喜乐想自己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卢生，不然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见到此般场景不都是应该上去撕一架吗？
徐安衾从她的眼神里猜出七七八八，拉过她的手也往灯谜铺挤，空旷的地方颇多，他却偏偏要站在那两人身边，故意大声念着纸条上的谜面。
“喂…”丁喜乐伸手拍了拍他，不知道他要弄什么幺蛾子，这么近铁定是要被看到的，倒不是她怕什么，只是多多少少见着总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和颜悦色，打一食品。不就是阳春面？玫瑰今凋后，梅花始放彩，珍珠母。充耳不闻无话讲，龙井。啧，很简单嘛。”拔高的音调，嘚瑟的语气想要不吸引人的注意都是一件难事。卢生回头终于看见了她，并没有招呼，亦没有惊讶，神情淡漠的全然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小兄弟能否帮我们解个惑，内人比较中意这儿的小玩意儿。”一句简单的称呼概括了两人的关系，女子似笑还羞，温柔得体，难怪让他心生欢喜。
“好说好说，只不过要劳烦我夫人等上小会儿了，夫人可莫要生气。”一时之间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丁喜乐的身上，丁喜乐呆愣地看着徐安衾，这人刚才说了什么？
女子似突然恍然大悟，“竟是小夫妻，妹妹我们就叨扰了。”卢生或许是没有想到，短短时间以内她竟然成亲了，目光难免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丁喜乐知他是故意的，一时之间解释也不是，只得伸出手掐了他的腰，面不改色，“不碍事。”“十载相思亭中会，打一字。”徐安衾将手里的纸卷了起来，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可不就是我夫人名字里的喜字吗。”
“相思指豆，有理，受教了。”
“如此我与夫人就先告辞了，上元佳节可莫要就这般浪费了。”特别是与你这不相干的人。
简单的点头示意，徐安衾拉着她的手从两人面前走了过去。背道而驰，两个方向，此后她和卢生就是彻底的两段不想交的故事。
手心里的温热尚存，丁喜乐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微微出神，半晌才恍然，踹了徐安衾腿肚子一脚。
“哎哟喂，你干嘛！”某人抱腿原地打转，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让你吃我豆腐了。”
“这不是再为你打抱不平吗？不识好的家伙。”
“再怎么说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这样毁一个姑娘家的清誉你还有理了？”
“你当真要听你那爹的话嫁给一个你完全不喜欢的人？”
徐安衾的话换来的是丁喜乐片刻的沉默，如果是换做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拒绝，可是如今想嫁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剩下的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能得一生幸福，换一生安稳平淡总是可以的吧。
“或许吧，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如此，你不若嫁给我好了，左右我还是你熟悉的人。又可以包容你的臭脾气，还可以挣钱养你，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丁喜乐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心里道她这个师傅什么都好，就总是没个正形儿。“别开玩笑了。”
空闲的左手被轻轻拉住，十指交扣，缠绕着不肯分开。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可不可以用借你钱的条件来要求你，跟我在一起试试。”
灯火下映照的那张脸还有那晚徐安衾说过的那句话都让她印象深刻。漫漫长街，拥挤人群都成了虚设，广阔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灼烧胸膛的星星火光。大约是不敢相信，丁喜乐伸手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刚说什么？”
徐安衾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一字一句，言简意赅。
“我说，我要娶你，为妻。”
“后来呢？”听到重点突然间被卡，良姜觉得憋得慌，怎么讲故事的人都一个毛病，喜欢吊人胃口。
女子笑了笑，身后有人的声音从门帘里传出，“后来自然是小徒弟当上老板娘，师傅只能抱奶娃了。”门帘后的是个抱着尚在襁褓中幼儿的男子，话里虽然饱含埋怨，表情却是乐意且喜悦的，只一眼，良姜就识出了他。
女子从男子手里接过孩子放在臂弯里轻轻晃着，动作娴熟自然，待孩子安稳地睡着了以后又把刚才故事的结尾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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