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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这一走比预想的时间长了些，当他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坐到房檐上的月劳心，嘴里叼着一根草，面无表情的在那儿发呆，难道这些日子他都是这样子等他回来的？书生总感觉其实他跟他是一类人，都很孤独。像是有感应一般，月劳心回过头就瞧见了他，吐掉了嘴里的草，一脸愉悦的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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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书生同行的几个幕僚也瞧见了他，各式议论不绝于耳。
“你看那个人长得不男不女的，好像是那谁的熟人吧。”
“你管他男不男女不女的，长得好看不就行了，主要是会取悦人，你看那眼神儿指不定在床上多骚呢。”
“说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闭嘴！你们也如同那些长舌妇一样喜欢乱嚼舌根吗？别人作何与你何干！在这般侮辱我朋友别怪我不客气！”那是第一次书生发这么大的火，惊得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说话的两人皆是一颤，他们许是没有想到一向温良恭谨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大的脾气。两个人也不好意思在呆着，悻悻然离去。
“何必发如此大的脾气，你瞧瞧打今儿起你就因为你的大嗓门儿在这条街出了名了。”
“别人这么口无遮拦你都不生气？”
“何必和那种人浪费口舌，不值得。不过没想到你还会生气啊，这脾气大的。”
书生掸了掸衣袖，有些别扭，“我也不是让人随意揉搓捏圆的，人总是有底线的。”月劳心伸手搭上他的肩膀，“那为了感谢你，我们去酒楼吃一顿吧，你付钱！”
“感谢我为什么是我付钱！”
“谁让你比说的回来的晚，害我等了那么久，再说我也没有钱。”书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只好埋头数了数身上的银两，却忽略了月劳心自心底发出的笑意。
两人挑了一个靠栏杆的位置，点了几个小菜。
“劳心，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月劳心夹了一口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老实回答，“八街九陌，灯火辉煌。”
“我们来的那儿你又觉得如何？”月劳心大概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答“落英缤纷，柳绿桃红。”
“如果我说我要回去，你…”
“随你同去。”书生在这儿呆了也近一年，月劳心知道他与自己虽然相处的好，但于那纷扰的官场和勾心斗角，他终究是不太适应的。小井小市，平安喜乐或许更适合他。
虽然月劳心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全在那几盘菜上，但他知道他是认真的，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源自两人的信任。
“这伶人唱的太伤情了。”
“唱的什么？”月劳心没怎么注意，直到声音大了几分，才明了个中词句“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江城子。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也如这词中所说，成了两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不碍事，改明儿我改个曲调给你吹个欢快的。”书生笑着点了点头。
圆月高悬，空荡夜色只余下伶人婉转地歌声“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书生和月劳心二人不多久就回了乡，靠着攒下来的一些银两开了个茶楼，没想到生意竟然出奇的好。正逢朝廷推行新政，鼓励商贸往来，两人又往粮食，布匹其他领域涉及，一时之间倒成了这小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虽然忙碌，但是两个人总会在九月初九这日去南山偷会儿懒，因为这是书生的生辰。南山悠悠，秋菊茱萸正是绚烂，拎上一壶酒，看浮云流转，山脉起伏，日头正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月一年似神仙。”月劳心躺在地上，半翘着腿，心情很是愉悦。
书生笑着饮了一杯酒，自打喝过一次茱萸酒以后，竟然脱不了口了，不管是多么名贵的酒到了他嘴里都抵不上略微酸涩的茱萸半口醉人。
“这景常看倒也是会腻了，你不觉得？”
“呆子，这看的不是景是情怀。”书生倒了一杯酒递给月劳心，“那明年此时还来不来？”
月劳心吐掉了嘴里的草根，笑着接过酒一口饮下，“来，年年都来。”
日子年复一年的过，书生娶了亲，有了儿子，大院里既欢闹又冷清。月劳心还是跟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差别，打理着几个大商铺的账，虽然依旧和书生住在一个地方，但是彼此能在一起说上几句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了，即便是有也多是和生意有关，月劳心也是理解的，毕竟书生不在和以前一样是一个人了，他有妻儿需要照料。偶然路过庭院看到他们一家有说有笑的模样，月劳心觉得欣慰，想要走上去闲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比起这些，最让他觉得无能为力的是书生已近中年的面容，岁月终究是不会放过凡人的，而他还是初见的年轻模样。
今日月劳心打理完商铺上的事回来的时候已近半夜，路过书生的房门瞧着里面还有微光，打算跟他说说近日的流水，刚到房门口，听到里面依稀的说话声。
“老爷，这月公子虽说是帮了咱们家不少忙，可终究是个外人，依我看不如将这铺子交给大哥去打理，总归是个亲戚，信得过一些。”
书生蹙了眉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也从未怀疑过月劳心的为人，可是当他夫人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沉默了一瞬，片刻才摇了摇头，“这事以后再说吧。”说着就推开门打算出去走走，正巧看在立在门边的月劳心。
“你…”
月劳心拢了拢手里的账本，“我是来给你看流水的。”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约莫有一时半刻了。”书生自是知道他听到刚才的对话了，他夫人听到声响也走了出来，略显尴尬，“月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过于劳累了。”
月劳心微笑着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半点不愉快的表情。“多谢夫人体谅，我确实觉得有些累了，想放松放松。”
“劳心，你别往心里去，阿珍没有别的意思。”
“别说得我小肚鸡肠似得，不碍事，这账我就给你了，你抽空看看有什么问题在叫我。”书生有一通想说的话，到嘴边又住了口，只能看着月劳心慢慢走远，他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只是又不好扶了夫人的意，明日在予他解释吧，总归是有时间的。
月劳心真的没有怪书生的意思，许是在生意场中摸爬滚打久了，他渐渐发现书生虽然还是那个书生，但是他比起以前更加圆滑，多了一份世故，做许多事都有了考量，不再是以前那个会轻易脸红的毛头小子了，他该是为他高兴的，毕竟他成长了，至少他也没有答应他夫人的要求，这就够了。
次日天还未亮，月劳心就走了。现在书生家业稳固，不需要他操什么心，他也乘着这个时间出去寻些长生的法子，人的寿命着实太短了。他以为不过一年半载他就会回来的，只给书生留下了游山玩水的只言片语。
“后来呢？后来呢？”酒楼里的人们显然被勾起了兴致，对书生的结局，月劳心的踪迹，还有所谓的长生不老。说书人将扇子一合，嘴角挂着勾人心魄的笑，不紧不慢幽幽开口，“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良姜伸手试了试茶水的温度，已经凉了。外面也变了天，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姑娘可否介意小生坐这儿？”说话的是一个红衣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桃花眼，樱花唇，明眸皓齿，嘴角总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色胜蔷薇，笑似春阳。
良姜点点头，没有作声，在她眼里有一副好皮相的人要么孤高自傲，要么胡搅蛮缠，孔阳就属于前者，眼前的人显然更靠近后者。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将去往何处？这遥城的茱萸酒可是出了名的，过往行人无不称赞，你要不要来上一盅，还有这…”
“你好吵。”
男子丝毫不受良姜的影响，依旧处之泰然，笑意盈盈，“小生见了美丽的姑娘总是情不自禁，话也就多了些，还请姑娘不要见怪。这桂花糕全当赔礼了。”桌子上的圆盘里摆放着精致的糕点，色泽鲜亮，香味弥漫，然而良姜却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她不喜甜食。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糕点还是留给下一个美丽的姑娘吧。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迈步走了出去。不曾想到，脚刚一跨过门槛，雨就落了下来，来势汹汹，虽然不大却很密集。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要是淋了保不准会在床上躺上几日，可惜身边没有伞具，只得在边上歇歇脚，等雨势小些。
“姑娘可是没带伞？”身后的人又贴了上来，手拿一把油纸伞站在良姜的身侧，那鲜艳的红色在这灰蒙的天地之中格外扎眼。“若是不介意，小生愿意送姑娘一程。雨夜茫茫，有佳人相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这位公子，如果你是要玩玩儿的话那你可找错人了，我可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姑娘哪里的话，相逢即是有缘，交个朋友不为过吧。”眼前的人依旧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为过。”孔阳拨开了那只向良姜伸出来的手，淡淡开了口，“公子要是寂寞难当，对街青花阁里的姑娘多得很，随你喜欢。这个我就带走了。”说着撑起伞，揽过良姜的腰身，隐匿在雨帘里。
男子撇撇嘴，啧啧两声，“有女人就是了不起。”
雨势渐渐小了，却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伞并不大，容纳两个人显得很勉强，为了尽可能地遮住，孔阳一直维持着环绕良姜的姿态，暧昧而温暖。由于打伞人过度地失衡，孔阳的一半袖子已经湿透，雨水有往上转移地趋势。良姜把伞往孔阳身边移了移，可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原处，索性在原地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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