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李枕砚有几分意外的看向她。
白飞飞兀自说了起来：“你行事当真是只看自己心情的。可是我不同……”她说到这里顿住，她并不喜欢诉苦，说自己经受过什么样的痛苦，把陈年的伤疤撕给别人看：“我永远都不能像你那样活着……”她这样轻叹道。
那时候的李枕砚，当真是嚣张放肆到肆无忌惮，看谁不顺眼就怼谁，分分钟翻脸无所顾忌，他可能上一秒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就把人踹翻在地。不然又怎么会传出神医离砚喜怒无常善恶难辨的流言来。
当年跟王怜花明争暗斗，互相使绊子，阴谋诡计齐番上阵，最后谁也不能奈何谁，干脆握手言和了。
最妙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同样惊才绝艳的人，所学都是既杂又多，涉猎之广，便是沈浪都匹敌不了的。
这两个人针锋相对表现在于，王怜花说佛，李枕砚就偏偏要论道，然后两个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下棋吧，两人五五之数，医毒之术吧，王怜花医毒之术俱精，而李枕砚万花弟子，医道之术比王怜花更精三分，而毒术，他入了恶人谷之后，也是不弱，却比王怜花差三分，由此又是打平。
两人下手都是怎么狠辣怎么来，所幸最后谁也没能把谁搞死，按理说，不拼到你死我活，好歹也得是老死不相往来吧？然而他们偏不按套路来，谁也不知道，也猜不到，他们最后怎么就突然握手言和了。
李枕砚恍然想起那些过往，无论晦涩或明丽，还是那些针锋相对杀机暗藏，此刻竟都有让人会心一笑的魅力。
他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走近白飞飞，到底给把了一回脉。之前白飞飞昏迷的时候，脉搏微弱，几乎摸不到，李枕砚干脆放弃了，现在醒过来了，当然要号一下脉，确认诊断结果没有出什么错。
一号上脉，李枕砚就忍不住叹气，又取出了针包。
白飞飞笑了：“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大夫。”
李枕砚道：“我本就是大夫。”
若在那时，他们谁也料想不到，他们也有一天，会如此心平气和仿佛朋友一样坐在一起聊天的。
“针灸？”
“你应该觉得荣幸，我今日为了你用了两回太素九针。”
李枕砚把初见时“荣幸”二字又奉还回来了。
白飞飞眼神落于银针之上，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行气血疏通经络，李枕砚收手时，白飞飞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取回银针，把银针都放好，然后收好针包，他才慢条斯理说了句：“好了。”
白飞飞突然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既然问出了这句话，代表她到底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李枕砚动一顿，还是给了个最大期限：“最多半年。”
见了面，把了脉，就知道白飞飞的身体到底破败到何种地步。也就是她有武功，还维持着身体的一点生机，她若是没有武功，这时候早该化为黄土一抔了。
白飞飞点了点头，知道死期之后，她的脸上反而有着一种静谧的宁静。
“阿飞……”她露出一种很奇特的表情，似有不甘，又仿佛还有其他说不出的复杂感情。
李枕砚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庇护他，却也不会让他死。”
白飞飞要培养出的孩子，绝不是辞花那些孩子的样子。
听了这话，白飞飞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芒闪现，然后像放下了什么似的，慢慢笑了起来。
三个月后，哪怕李枕砚不定时去给白飞飞施针，她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如白飞飞这样的人，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怜。至死之时，她仍是骄傲的。
直到白飞飞彻底葬入地下，李枕砚才有了真实感：白飞飞死了。当年那个娇弱时如不胜娇羞的白莲，决然时有壮士断腕的勇气的女子，终于彻彻底底，消失在世间。不过徒留一声叹惋。
白飞飞的死，并没有给李枕砚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变化。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管家的身体也渐渐不好起来。既是塞外之地，环境再如何到底比不过李园。
李枕砚为了老管家的身体废了很大的心思。眼见着气色渐好起来，然而他知道，终究是表面。老管家毕竟年事已高，有些东西是人力不可及的。
老管家是在一个夜里离开的。白天都还好好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谁能料想到晚上的时候，就此溘然长逝。
李枕砚紧抿着唇，这个时候，他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纵有滔天之能，到了生死之际，却只能旁观，插手不得。
他脑中模模糊糊掠过一道光影，看不清光影中何等场景，只记得那种痛楚绝望与无能为力，另外更有一种滔天的愤怒油然升起。
“离……”李枕砚垂眸，近乎喃喃自语，话刚出口，他悚然惊醒，刚刚模模糊糊的斑驳的光影，就像幻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离”后面是什么，他也无从得知，却知道，而后定不是“砚”字。离什么？离愁，离歌，离意？还是……离别？然而，却又好像都不是……
老管家去世，李枕砚是不可能把老管家埋在塞外的。他知道，老管家到底是想着落叶归根的。因此在丧事办完之后，他将老管家的尸骨火化了之后，再次踏上了回李园的路。
而辞花，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季千里早些日子就被李枕砚赶去江湖上历练了，而这次，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李枕砚把到了年纪的辞花的孩子都赶走了，美其名曰出师历练。只留下一个细心良善的姜川槿，毕竟辞花里面还是有些孩子年纪不大，需要人照料。在李枕砚说了自己可能不会回来之时，姜川槿接下了辞花，承担起了辞花的责任。他的心，是辞花孩子里面最软的一个。他继承了万花弟子的仁心善意，相比于李枕砚，更像是一个真正悬壶济世的大夫。
李枕砚没有说什么，把自己这些年治病的心得都交予了姜川槿，能看懂多少，学会多少都看他自己。至于阿飞，李枕砚只让姜川槿看顾着，不让他出什么意外，更多却是没有了。
而李清欢自然是同李枕砚一同回李园。
因着一路不曾有过多停留，这一次到李园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料想李园已经用过饭了，既然已经到了，反倒不用急了。因此，李枕砚决定在酒楼用了饭再去，总不能到时候再让李园的下人为他们单独再做一次饭。
李清欢对此并没有异议。对于这个小叔，李清欢不同于李寻欢，他是对李枕砚有记忆的，李枕砚失踪那年，他已经知事了，也因此更是知道，李枕砚是多么不得了的一个人。这些年的接触，也只把这种崇敬加深，而没有冲淡半分。
然而，这顿饭，吃得却并不安生。
酒楼里面素来就是人多嘴杂的，他们肆意说闹玩笑，并不忌讳什么，而他们嘴里频频提起了一个人，李寻欢。
如果是别的，倒是无所谓，然而关于李寻欢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在意，然后便听了一耳朵李寻欢如今的所所为。
“哈哈哈哈哈哈，说起来，咱们的小李探花，不愧风流之名啊，听说，昨个儿又去了南华苑，两个头牌为了他，起了冲突，险些打了起来哈哈哈…”那人猥琐笑了起来，语气中有点男人都懂的意思。
“小李探花不是有个未婚妻，听说还是个美人？啧啧啧，这样看来……李探花艳福不浅啊……”
“未婚妻美，能美过南华苑的头牌？俗话说得好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嘛~”
“听说啊，我们这位风流成性的小李探花啊，昨个儿可不只是惹得两位美人打起来~他啊，还带了一个妓子回李园~这下子，可得惹那未婚妻美人得伤心垂泪咯~”
“男人嘛，玩玩是风流，带回去就不像样了。这李家书香门第，百年清誉，怕是毁在了这位小李探花身上了……”
李枕砚垂下眉目，听了一耳朵，半晌，低声笑了起来，语气辨不清喜怒：“寻欢寻欢，倒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寻欢乐，不亦乐乎得很。”
李清欢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额头上青筋尽显，说不出的愤怒。听得此言，他强忍怒气，开口正要解释些什么，却见李枕砚做了个嘘声的动，神情竟有些认真。李清欢按下心头情绪，侧耳继续听了起来。
说话那人，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小李探花那结拜大哥龙啸云？”
“当然知道，听说两人关系好得很。那人当年救了小李探花一命，只是依我看啊，救了人家一命，就赖在人家家里两年，怕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更别说李家除了一位公子，只一个女眷，他留着算什么意思？”
“以前的小李探花可没这么风流，你们想想，他是何时变成如此模样的？”
那人神神秘秘道。
“是这结拜大哥来之后……”听的人恍然大悟，他连忙追问道：“这里面可有什么门道？”
“自然有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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