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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正说着,陈廷敬到了。刘景马上站了起来,喊道:“王老爷,您可来了这位是朱家商号的朱老爷。”
朱仁忙站起来,两人拱手过礼。陈廷敬笑道:“朱老爷,幸会幸会”
寒暄完了,两人开始谈正事儿。陈廷敬接过合同看了,大吃一惊:“义仓的粮食,我怎么敢要”
朱仁笑道:“义仓的粮食,就是我朱家的粮食。”
陈廷敬故糊涂,说:“朱老板这话我听不明白。”
朱仁笑道:“既然都是朋友,就没什么隐瞒的了。王老爷同我做生意,也就是在同巡抚大人做生意。”
陈廷敬问:“此话怎讲”
朱仁说:“山东收成不好,粮食紧缺。巡抚大人不让山东粮食外流,这生意全由我朱家来做。”
陈廷敬说:“难怪朱老爷开价这么高,你可赚大了呀”
朱仁说:“随行就市嘛今年山西灾荒更是厉害,你的赚头也很大。”
陈廷敬忧心忡忡的样子,说:“万一朝廷追查义仓粮食下落,怎好交差我同巡抚大人是多年的朋友了,可不能害了朋友。”
朱仁摇头半日,说:“王老爷您请放心,朝廷来人嘛,多半是能糊弄过去的。”
陈廷敬哈哈大笑,说:“好,就这么着吧,拿笔来。”
陈廷敬提了笔,不留神就写了半个陈字,忙将错就错,胡诌了“陋巷散人”四字,再在后面签上:王昌吉。
朱仁见了,笑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王老板可有颜回之风啊”
陈廷敬谦虚几句,说:“朱老板,我还得回趵突泉去,巡抚大人还在那里等我哪若不介意,我给您在巡抚大人那里引见引见”
朱仁自然喜不自禁,却说:“可是我听孔先生说,巡抚大人从来不见生意人的。”
陈廷敬笑道:“我不也是生意人吗看谁跟谁啊”
朱仁拱手揖不止:“有王老板引见,朱某万分感激”
正要出门,忽见张汧同马明来了。朱仁是认得张汧的,甚是吃惊,却见陈廷敬拱手而拜:“小民王昌吉拜见知府大人。”
原来马明访遍济南城,终于在大明湖的小岛上找着张汧了,事先已同他备了底。富伦原想先软禁着张汧,等陈廷敬走后再去参他。
朱仁满心狐疑,却也只得恭敬拜了张汧:“小民朱仁拜见知府大人。你们这是”
马明抢着说:“我家老爷可是朋友遍天下”
陈廷敬甚是客气:“朱老爷,可否容我同知府大人到里面说句话”
朱仁低头说:“知府大人在此,朱某还有什么话说”
去了间僻静房间,张汧依礼而拜,小声道:“德州知府张汧拜见钦差大人。”
陈廷敬忙说:“这是私室,不必多礼。亲家,您受苦了。”
张汧道:“廷敬,富伦在山东口碑极佳,不论做官的,做生意的,还是小百姓,都说他为官正派,只是严酷些。他干吗要如此对我呢我还是不明白。”
陈廷敬说:“先别管明白不明白,你只告诉我,你同他有什么过节吗时间紧迫,你先拣紧要的说。”
张汧说:“我们个人之间一直友好,只是最近在百姓捐粮这件事上,我以为不妥,没有听他的。”
陈廷敬问:“山东今年收成到底如何”
张汧叹道:“各地丰歉不一,德州却是大灾。全省算总账,应该也不算丰年。”
陈廷敬说:“富伦却向皇上奏报,山东大获丰收,百姓自愿向朝廷捐粮一成。”
张汧说:“我仍不相信巡抚大人有意欺君罔上,也许是轻信属下了。还有件事,就是救济钱粮发放之策,我同巡抚大人看法也不一样。”
陈廷敬点头道:“我先明白个大概就行了,富伦还在趵突泉等着我哪。”
却说那富伦让大顺侍候着喝酒,看上去已是酩酊大醉,说话口齿都不清了:“钦差大人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出来呀”
孔尚达似乎看出了什么,却不敢造次,问:“要不要庸书进去看看”
大顺忙说:“外头有人守着,有事钦差大人会吩咐的。”
富伦说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那小妞长得倒是不错。好好,就让钦差大人慢慢儿审吧,来,大顺,咱俩喝酒”
富伦其实海量,并没有喝醉,只是假装糊涂。他虽说并不知晓珍儿底细,但昨夜派去的杀手也没留下把柄。
又过了会儿,有人过来同大顺耳语。大顺点点头,说:“巡抚大人,钦差大人请您和孔先生进去”
富伦满脸酒色,油汗直流,嘻嘻笑着:“我请我好,我也去审审那女子”
富伦摇摇晃晃,让孔尚达搀扶着,往小屋走去。富伦同孔尚达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两人刚进去,大顺马上关了门。陈廷敬同张汧、朱仁已在小屋,孔尚达早看出不妙了,富伦却是醉眼蒙眬,笑道:“钦差大人,你可自在啊”
朱仁顿时蒙了,嘴张得老大:“钦差”
早有人冲上来,按倒朱仁和孔尚达。富伦愣了半晌,忽然借酒发疯:“陈廷敬,你他娘的这是在老子地盘上”
陈廷敬冷冷道:“巡抚大人好酒量”
富伦神情蛮横:“陈廷敬,你想怎么样你扳不倒我”
陈廷敬不温不火,道:“巡抚大人此话从何而来我不是为了扳倒你而来的”
富伦喊道:“皇上是我娘养大的,皇上小时候还叫过我哥哩”
孔尚达跪在地上着急,知道富伦说的句句都是死罪,有心替他开脱,说:“巡抚大人,您喝多了,您不要说醉话了”
陈廷敬瞟了眼孔尚达,说:“你倒是很清醒啊”
孔尚达跪在地上拜道:“学生孔尚达请钦差大人恕罪”
陈廷敬听着奇怪:“我哪来你这么个学生”
孔尚达说:“学生曾应会试,可惜落了第。钦差大人正是那一科考官”
陈廷敬怒道:“如此说,你还是个举人啊。一个读书人,又是孔圣之后,巡抚大人这里好多鬼主意都是你出的真是辱没了孔圣人”
孔尚达伏在地上,说:“学生知罪”
陈廷敬声色俱厉,指着孔尚达骂了起来:“孔尚达,证人证词都在这里。因为你的调唆欺骗,又背着巡抚大人擅行其事,山东可是弄得民不聊生你至少有七宗罪,休想赖在巡抚大人头上:一,欺君罔上,假邀功;二,敲诈百姓,置民水火;三,倒卖义粮,贪赃自肥;四,私拘命官,迫害循吏;五,勾结劣绅,压榨乡民;六,弄虚假,哄骗钦差;七,牧民无方,治理无状”
大顺、马明、刘景、珍儿等面面相觑,不知陈廷敬此话何来。罪分明都在富伦头上啊富伦也觉着奇怪,却少不了顺着楼梯下台。他晃晃脑袋,似乎方才醒过酒来:“哎哎哎,我这酒喝得”
富伦说着,狠狠瞪了眼孔尚达,愤恨难填的样子。孔尚达先是吃惊,待他望见富伦的目光,心里明了,忙匍匐在地:“这这这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同巡抚大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陈廷敬转而望着富伦说:“巡抚大人,您的酒大概已经醒了吧孔尚达背着您做了这么多坏事,您都蒙在鼓里呀”
陈廷敬说罢,吩咐马明将孔尚达带下去,暂押行辕。富伦痛心疾首:“钦差大人,富伦真是真是惭愧呀我刚才喝得太多了。这个孔尚达,还是交给本抚处置吧”
陈廷敬依了富伦,由他带走孔尚达。富伦满心羞恼,却无从发,只道:“钦差大人,容本抚先告辞,改日再来行辕谢罪”又回头好言劝慰张汧,“张大人,孔尚达竟然瞒着我把您关了起来,无法无天本抚自会处置他的。”
两人其实心里都已明白,话不挑破罢了。富伦说罢,拱手施礼,低头匆匆而去。陈廷敬便命张汧拘捕朱仁,着令陵县县衙立即释放珍儿爹,抄走的杨家财物悉数发还。
珍儿跪下叩头:“钦差大人,珍儿谢您救了我和我爹珍儿全家向您叩头了”
陈廷敬请珍儿起来,珍儿却跪着不动,问道:“您为何包庇富伦”
陈廷敬笑道:“珍儿姑娘,我同你说不清楚。巡抚大人是朝廷命官,我还得奏明皇上。”
珍儿仍是不起来,说:“我可看您处处替富伦开脱罪责”
陈廷敬不知如何应答,望望张汧。张汧说:“珍儿姑娘,你这会儿别让钦差大人为难,有话以后慢慢说吧。”
大伙儿劝解半日,珍儿才起来了。
夜里,陈廷敬同张汧在行辕叙话。陈廷敬说:“你我一别十几载啊”
张汧长叹道:“家瑶嫁到我家这么多年,我都早做爷爷了,可我还没见儿媳妇一面真是对不住了。”
陈廷敬说:“家国家国,顾得了国,就顾不了家。我倒是三年前老母患病,回乡探视,见到了女婿跟外甥。家瑶嫁到您张家,是她的福分”
张汧忙说:“犬子不肖,下过几次场子,都没有长进。委屈家瑶了。”
陈廷敬却道:“话不能这么说,只要他们自己小日子过得好,未必都要有个功名”
张汧又是摇头叹息:“唉,说到功名,我真是怕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富伦大人是这么个人哪当年我散馆之后点了知县,年轻无知,不懂官场规矩,手头也甚是拮据,没给京官们送别敬,得罪了他们。从此就在县官任上待着不动。后来富伦大人来了,见我办事干练,保我做了知府。我一直感激他的知遇之恩。没想到他居然勾结奸商倒卖义粮”
张汧说:“上任巡抚郭永刚大人被朝廷治罪,其实是冤枉的。”
原来地方上受灾,清查灾情,大约需费时三个月。从省里上报朝廷,大约费时三个月。朝廷审查,大约费时四个月。朝廷又命各地复查,又得花三个月时间。再等朝廷钱粮下来,拨到灾民手里,又要大约五个月。如此拖延下来,百姓拿到朝廷救济钱粮,至少得一年半,有时会拖至两年。救灾如救火,等到一年半、两年,人早饿死了灾民没法指望朝廷,只好逃难,更有甚者,相聚为盗。德州还真是闹了匪祸,正是这么来的。
陈廷敬听罢,问道:“您认为症结在哪里”
张汧说:“症结出在京城那些大人、老爷们户部办事太拖沓,有些官员还要索取好处费。郭大人就是因救灾不力被参劾的,其实该负责任的应是户部”
陈廷敬又问:“富伦是怎么做的呢”
张汧说:“我原以为富伦只是迂腐,现在想来方知他包藏祸心他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救济之要,首在救地。地有所出,而民有所食;地无所出,民虽累金负银,亦无以糊口也”
陈廷敬问:“所以富伦就按地亩多少分发救灾钱粮是不是”
张汧道:“正是如此。山东这几年连续大灾,很多穷人没有吃的,就把地廉价卖掉了。德州劣绅朱仁,十斤米棒子就买下人家一亩地大户人家良田万顷,朝廷的救济钱粮随地亩发放,绝大部分到了大户手中,到穷人手里就所剩无几了像珍儿爹杨老爷那样的大户也是有的,却会被衙门迫害”
陈廷敬恍然大悟:“难怪大户人家都爱戴他们的巡抚大人有些督抚只是专门讨好豪门大户,只有那些豪门大户的话才能左右督抚们的官声”
张汧继续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小百姓的话是传不到朝廷去的,督抚就可以完全不顾小百姓的死活。就说富伦,到了分派税赋的时候,他的办法又全部反过来了。他说什么,普天之下,共沐皇恩,税赋均摊,理所当然。结果,税赋却按人头负担。又是大户占便宜,穷人吃亏廷敬,我写个折子托您代奏皇上,一定要把富伦参下来”
陈廷敬摇头半日,说:“张汧兄,富伦,你我目前是参他不下的”
张汧很是不解,说:“他简直罪大恶极呀这样的官不参,天理不容”
陈廷敬悄声儿说:“您还记得富伦醉酒说的那两句胡话吗那可不是胡话富伦喝酒是有名的,可以一日到晚不停杯,在京城里号称三日不醉”
张汧惊问:“富伦他娘真是皇上的奶娘”
陈廷敬神秘地摇摇头,说:“这话您不该问。另外,富伦还有明珠罩着”
张汧叹息不已,竟有些伤心。两人良久不语,似乎各有心事。张汧忽又说:“不参富伦,您自己如何向皇上交差呀”
陈廷敬说:“我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办人的。张汧兄,行走官场,得学会迂回啊”
张汧想不到陈廷敬会变得如此圆滑,但碍着亲戚情分,不便直说。陈廷敬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却也顾不上解释,反而说:“我不仅不会参富伦,还会帮他。”
张汧更是吃惊,问:“不参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帮他”
陈廷敬摇头说:“日后再同你说吧。”
次日,张汧辞过陈廷敬回德州。张汧心里有很多话,都咽了回去。他想尽量体谅陈廷敬,看他到底如何行事。珍儿也要回陵县,正好同张汧同路,便骑马随在他的轿子后面。
陈廷敬送别张汧和珍儿,应了富伦之约,去城外千佛山消闲。两人乘轿上山,清风过耳,满眼苍翠。上了半山腰,望见一座七彩牌坊,上书“齐烟九点”四字,陈廷敬不禁连声赞叹。富伦听得陈廷敬嘴里啧啧有声,便吩咐轿夫歇脚。大顺、刘景、马明等并富伦的随从都远远地跟着。回首山下,村庄、官道、田野,小得都像装在棋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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