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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的砚台自是天知地知瞒过去了,怕只怕李振邺已经出事,他托高士奇送银子的事被扯出来。他本想先回山西去,可手头已无盘缠,便想到祖泽深家去躲着。他把大顺托付给店家,只道自己有事出门几日。店家只认银子,也没啥话说。
张汧到了祖泽深宅院前,犹豫片刻才上前敲门。门房以为他是来看相的,便让他进去了。祖泽深见来的是张汧,很是热乎,道:“原来是张汧兄快发皇榜了,我正等着向您道喜哩”
张汧红了脸道:“张某惭愧,有事相求,冒昧打扰祖兄”
祖泽深道:“张汧兄此话怎讲您可是即将出水的蛟龙呀,我祖某日后还指望您撑着哩。快说,我有何效力之处”
张汧道:“张某盘算不周,现已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了”
祖泽深甚是豪爽,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哩兄弟千万别说个借字,您只说需要多少银子”
张汧道:“不敢开口借银子。若是不嫌打扰,我就在贵府住几日,吃饭时多添我一副碗筷就是了”
祖泽深拍手笑道:“好哇,我可是巴不得来来,快快请进。”
进屋落了座,祖泽深暗自察言观色,问道:“张汧兄,您好像有什么心事啊”
张汧内心实是慌张,想这祖泽深神机妙算,生怕他看破什么,忙道:“不不不,只是我这么向您开口,实在觉得唐突,惭愧惭愧。再说了,祖兄是神算,我哪有什么事瞒得过您”
祖泽深便故高深,道:“张汧兄不愿说,我也就不点破了”张汧便更加慌张,口里只是唯唯。
谈话间难免说到这回的科场案,祖泽深说:“只怕又要闹得血雨腥风呀”
张汧并不想多谈,只说:“奸犯科,罪有应得”
祖泽深说:“话虽如此说,道理却没这么简单。”
张汧道:“愿听祖先生赐教”
祖泽深说:“岂敢那李振邺固然贪婪,但他意欲经营的却是官场。他收银子,其实是在收门生。李振邺是礼部尚书,朝中重臣,读书人只要能投在他的门下,出些银子算什么何况还得了功名”
张汧内心惭愧,嘴上附和道:“是啊,这种读书人还真不少”
祖泽深又道:“我想那李振邺还有他不得已之处。那些王公大臣托他关照的人,他也不敢随意敷衍啊他礼部尚书的官帽子,与其说是皇上给的,不如说是那些王爷大臣一块儿给的。光讨皇上一个人欢心,那是不行的”
张汧道:“祖先生真是高见,张某佩服”
祖泽深哈哈大笑,道:“哪里啊这京城里的人,谁说起朝廷肚子里都有一本书。”
张汧不由得悲叹起来,说:“我还没进入官场,就闻得里头的血腥味了。将来真混到里头去,又该如何”
祖泽深笑道:“张汧兄说这话就糊涂了。读书人十年寒窗,就盼着一日高中,显亲扬名。官嘛,看怎么做。只说这李振邺,放着礼部尚书这样好的肥差,他偏不会做。他门生要收,银子也要收,哪有不翻船的天下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只看你会收不会收。”
张汧嘴上同祖泽深闲话,心里却像爬着万只蚂蚁,实在闹得慌。
这日太和殿外丹陛之上早早儿焚了香,侍卫太监们站了许多,原来皇上在殿里召见卫向书等阅卷大臣。考官们老早就候驾来了,待皇上往龙椅上坐定,卫向书上前跪奏:“恭喜皇上,臣等奉旨策试天下举人,现今读卷已毕,共取录贡士一百八十五人”
卫向书虽是满口吉言,心里却并不轻松。皇上因那科场弊案,最近脾气暴躁,自己中途接了会试总裁,惟恐有办差不周之处。哪知皇上今日心情颇佳,道:“历朝皇上只读殿试头十名考卷,并没有读会试考卷的先例。朕这回要破个例,想先看看会试头十名的文章。李振邺他们闹得朕心里不踏实哪”
卫向书道:“会试三场,考卷过繁,皇上不必一一御览。臣等只取了会试头十名第三场考试的时务策进呈皇上。”
卫向书说罢,双手高高举着试卷。太监取过试卷,小心放在皇上面前。皇上打开头名会元试卷,看了几行,龙颜大悦,道:“真是好文章,朕想马上知道这位会元是谁”
皇上说着就要命人打开弥封,卫向书却道:“恭喜皇上得天下英才而御之,不过还是请皇上全部御览之后再揭弥封,臣等怕万一草拟名次失当”
大臣们都说卫向书说得在理,皇上只好依了大家,说:“好吧,朕就先看完再说。朕这些日子生气、劳神,今日总算有喜事可解解烦了咦,写序班里竟有字写得如此之好的这是谁的字”
卫向书道:“回皇上,抄这本考卷的名叫高士奇,他最近才供奉詹事府,还没有功名。”
皇上颇感兴趣,道:“高士奇这头名会元要是配上这笔好字,就全了;这笔好字要是配上好学问,也全了”
索额图望了眼詹事府詹事刘坤一,指望他说句话。原来索额图笃信祖泽深的相术,同他过从甚密。索额图有个儿子甚是顽劣,请过很多师傅都教不下去,他便托祖泽深找个有缘的人,说不定能教好儿子。祖泽深平日没事常在外头闲逛,暗自留意高士奇好些时日了,见他原是个才子,无奈科场屡次失意。这回索额图要延师课子,祖泽深便把他请了去。哪知高士奇也拿索额图那儿子没办法,只好罢。索额图可怜高士奇出身寒苦,又听祖泽深说这个人必有发达之日,便求刘坤一帮忙,给他个吃饭的地方。正巧贡院里要人充当序写班,刘坤一见高士奇一笔好字,便把他荐了去。
刘坤一却是个谨慎人,他对高士奇并不知晓多少,不想随便开口说话。没想到皇上问话了:“刘坤一,高士奇是你詹事府的,怎么不听你说话”
刘坤一奏道:“高士奇新入詹事府供奉,臣对他知之不多,不便多言。臣会留意这个高士奇。不过说到头名会元,等他现了真身,他的书法兴许也是一流,都说不定啊”
索额图见刘坤一不肯做顺水人情,心里很不高兴,自己硬了头皮道:“回皇上,这高士奇臣倒认识,学问也还不错,只是不会考试。”
皇上笑笑,说:“这是哪里的话朕的这些臣工,多由科举出身,他们莫不是不过只会考试”
索额图忙跪了下来,说:“臣失言了,臣知罪”
皇上仍是笑着,说:“朕不怪你,朕今日高兴不过这高士奇的字,朕倒是喜欢”
皇上只是随口说的,索额图听着却像窥破了天机。他想祖泽深说高士奇必定发达,也许真是说准了。索额图从此更加相信祖泽深的相术,也越发暗助高士奇。
皇上开始读阅,大臣们都退了下来。过了两个时辰,皇上宣臣工们进去。卫向书见皇上面带喜色,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皇上笑道:“天下好文章都在这儿了”
卫向书笑着奏道:“皇上,应是天下俊才都在这里”
皇上望着卫向书点点头,说:“卫向书说得对,朕桌上摆着的是天下俊才好,速发杏榜,贡士们正翘首以盼呢来,启封吧”
卫向书弓身上前,先开启皇上点的会元试卷。哪知弥封一开,露出的竟是陈敬的名字。站在下面的臣工们还不知道是谁,皇上早大声说道:“居然是陈敬嗬,居然是陈敬真是老天有眼哪那日要不是朕想着去贡院看看,岂不就误了他”
卫向书弓身退下,同大臣们一起跪着,高声贺道:“臣等恭喜皇上,乾坤浩荡,士子归心”
皇上哈哈大笑,连声喊道:“快传陈敬朕要马上见见这位陈敬”
大臣们这才面面相觑,然后望着索额图。索额图脸上顿时汗流如雨,惶恐奏道:“皇上,陈敬他还不知下落呀”
皇上微微一笑,道:“明珠,你去把陈敬找来”
明珠领旨而去,索额图被弄得莫名其妙,站在那里直发愣。
长安街外的龙亭里观者如堵,原来礼部把杏榜飞快贴了出来。头名赫然写着陈敬的名字,没多时有人见下头还有个陈敬,只道今年硬是奇了,中了两个陈敬。大桂同田妈正好上街买东西,听得四路都在说放榜了,巧的是今年中了两个陈敬,有个陈敬还是头名。田妈便拉了大桂要去长安街亲眼看看,大桂却说不如回去报信,反正陈公子已经中了。
田妈见街上正好有人在说这事儿,便上去问话:“大兄弟,您说陈敬中了”
那人打量着田妈,道:“是呀,中了两个陈敬您是陈敬他娘那就恭喜您了您要是头名陈敬的娘,就更加有福气了”
大桂就拉了老婆说:“快回去报信去”
一路上两口儿只说头名肯定就是我们家这位,看他那样子就是状元的相回到家里,田妈容不得大桂插嘴,直道恭喜陈公子中状元了,便把街上听来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陈敬还在那里怔怔的,李老先生却早拍手称奇了:“中了两个陈敬这可是亘古未有啊”
陈敬脸上微露喜色,想一想又叹息起来,说:“头名肯定不会是我。监考官故意刁难,时刻打扰,我能把考卷做完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头名落下个三甲就不错了,同进士。”
田妈却说:“我猜头名状元肯定是陈公子,看您这福相,跑不了的。”
李老先生笑道:“田妈,托你吉言,保佑陈公子中个头名。可这回头名还说不定就是状元,要过了殿试由皇帝老子钦点了才是状元”
田妈一头雾水,只道:“我哪知道这个,只当放了榜,头名就是状元哩”
月媛听了大人们的话,自然喜不自禁。
正说着,听得有人敲门。大桂跑去开了门,随他进来的竟是明珠,他后头还跟了几个人。陈敬唬了一跳,却见明珠笑笑,高声喊道:“新科会元陈敬听旨”
大伙儿都怔住了,木木地望着明珠。明珠又笑笑,喊道:“新科会元陈敬听旨”
陈敬这才听清了,问道:“真的”
明珠哈哈大笑,道:“假传圣旨,谁有这个胆子又不是戏台上”
陈敬这才知道跪了下来,李老先生也忙跪下,又招呼月媛跪下了。大桂跟田妈见这般场面,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明珠宣道:“皇上口谕,传新科会元陈敬觐见”
陈敬领旨谢恩完毕,明珠请他快快起来进宫去。陈敬朝明珠拱手道:“陈敬能有今日,多谢明大人周全”
陈敬谢过明珠,走到李老先生面前,矮身而跪,拜道:“多亏前辈的照应,感激不尽”月媛不晓事,只是望着陈敬抿着嘴巴笑。李老先生忙拉了陈敬起来,嘱他快快进宫要紧。
陈敬跟着明珠进宫去了,月媛满心欢喜,说:“爹,陈大哥真是了不起,提着脑袋去考试,又有人捣蛋,还考了头名他自己还不相信哩”
田妈这时才从屋里出来,说:“贺喜老爷,硬是从天上掉了个状元到家里来了”
李老先生大笑起来,说:“田妈我说了,陈敬他还不是状元。”
田妈却说:“这皇上着急的要见他,还能不是状元等着吧”
因怕皇上久等,明珠同几个侍卫领着陈敬策马飞奔。没多时就到了午门外,下马小跑着进宫去。陈敬顾不上观望宫里景色,只低头紧跟在明珠后头。小跑会儿,明珠忽然慢了下来,说:“陈兄,前头就是太和殿,皇上在里头等着。咱们慢些走,缓口气吧。”
陈敬这才抬头看看,但见太和殿矗立在前,堂皇得叫人不敢大口喘气儿。陈敬心跳如鼓,却赶紧调匀气息,不紧不慢拾级而上。
爬上太和殿前丹陛,便有太监碎步跑了过来,同明珠点头招呼了,朝陈敬轻轻说了声:“随我来吧。”
只听着太监这说话的声气,陈敬立马感觉这周遭静如太虚。宫中礼仪明珠在路上早粗粗教过了,陈敬弓身上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道:“臣陈敬叩见皇上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却是哈哈大笑,道:“这宫中礼仪还没有教习,你就全会了。是在乡下听戏学来的吧”
大臣们见皇上难得这么高兴,也顾不得失体,都窃笑起来。陈敬惶恐不已,正经回答道:“臣言由心出,对皇上的爱戴敬仰之心,不用学的。”
皇上听了这话甚是欢喜,道:“好啊,朕看你少年老成,人如其名,好个敬字啊”
卫向书上前奏道:“启禀皇上,奇的是本科有两个陈敬都中了贡士,还有个陈敬,顺天府人氏,中的是贡士一百二十名”
皇上喜道:“有这等巧事好啊,多些个敬,这是国朝福祉国朝遵奉的就是敬天法祖”
皇上略沉吟,又道:“日后两个陈敬同朝为官,也不能让人弄混了。朕赐你一个廷字,就叫陈廷敬如何”
陈敬忙叩头谢恩,道:“臣恭谢皇上赐名廷敬今生今世效忠朝廷,敬字当先”
陈敬从此便叫陈廷敬了,大臣们望着这位年轻人点头不已。皇上命陈敬起身,又对臣工们说了好些礼贤读书人的话,便移驾乾清宫,明珠同索额图奉驾而行。
陈敬出了太和殿,想找卫向书大人道声谢,却早不见他的人影了。原来卫向书不想当着众人同陈敬太过近乎,免得旁人又说闲话,反会害了他,便抽身回翰林院去了。
奉驾到了乾清宫,索额图抽着空儿问明珠:“您怎么知道陈敬的下落”
明珠笑笑,道:“应该叫陈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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