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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阿也，今年六岁啦，就是太调皮，他祖父都管不住他。”
温时也头晕脑胀，身体坠入寒冷阴森的深渊里。
一道极好听的温柔女声突然从远处飘了过来，如最柔软的丝绸，一点点缠绕在他耳侧。
他心头一暖，动了动头，如小兽般依赖着最眷恋的温源。
“阿也，你躲在娘亲后面干什么呀，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害羞呀。这是娘亲很久以前的好朋友，他可是很厉害的仙人哦，正巧途径我们桃源镇，特地想来见见你。”
“嗯……娘亲……”
一个软糯小男孩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就仿佛是某段尘封记忆的开关。
温时也猛地睁开双眼，无尽的黑被刺眼的光取代。
眼前倏然出现一片桃花林，粉.色花瓣随风飘舞，他的鼻间仿佛嗅到了一股桃花香。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月牙白纱裙的女子。
那女子头上别着一支海棠花，长相昳丽多姿，气质却十分恬静，眉眼如秋水般柔情，捂着唇轻笑的模样，简直美得身后的桃花都失了光彩。
女子身后躲着一个脸颊红红的小团子。
小团子眼睛又圆又湿润，却隐隐有了桃花眼的轮廓，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因为认生，他时不时凑出小脑袋，看看娘亲面前的人，又很快满脸通红地缩回去，躲在娘亲身后不出来。
一道极清朗的笑声响起，仿佛碎落珠盘，能笑得人心里去。
温时也听着这笑声，忽然感觉心跳停了。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将视线上移，如雪般的圣洁白袍映入眼帘，一只极修长的白皙手指抵着唇。
那人五官清冷俊郎，长得彷如仙人，如霜的眼眸弯成月牙形，望着躲在娘亲身后的小团子道：“阿也，温时也，这名字真好听，是谁取的？”
女子答：“是他祖父取的。”
“哦，真好听的名字。就是阿也太胆小了。要不改名为温胆小如何？”
男子的声音极温柔，若是不深究话里的内容，仿佛他是真心替你建议，为你好一般。
女子捂唇笑起来，“镜溪，你别打趣他了，不然他该哭了。”
然后又低下头，望着扒着自己双腿的小团子道：“但是这名字，好像也很适合阿也哦。”
小团子紧紧抱着娘亲的腿，圆溜溜的眼睛倏然红了，努了努小嘴巴，“不……不要！阿也……不喜欢！阿也不是胆小鬼！”
可他刚说完，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温时也看着这一幕，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他从前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树，不知去处，更没有来处。
但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能是早就习惯了那样的感觉。
可这时，他唇角尝到了一丝眼泪的咸味。
直到“轰”的一声，眼前斗转星移，美景如泥沙般逝去。
不知是变换了季节的缘故，所有的桃花树都凋谢了，变成了光秃秃的树。
还是那棵树下，还是那三个人。
但不同的是，当初只会躲在娘亲身后的小团子，长成了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年，青涩的眉眼间透着几分不服于世的傲气。
“这是阿也，今年十六岁了，正是修仙最好的年纪。”
“从前我们不愿意让他步入世俗，只希望他一辈子都在这桃源镇，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
“但我知道，阿也是永远不会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的。”
“镜溪，你看，他是多单纯多可爱的孩子呀，你带走他吧。”
女子苍白的脸上溢出一丝笑容，可这笑竟比不笑还要难看。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里，只有在说起阿也时，才亮起了一点光。
“哼！娘亲！我不要！”
少年的温时也充满敌意地瞪着镜溪真人，“我不要跟他一起走。话本里的镜溪真人修为出神入化，但是年岁已老，是个留着胡子的花白老人。”
“但娘亲你看看他，哪里像了？”
“阿也！不许无礼！”
总是温柔的女子此时却沉下脸色，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声语气，“给镜溪真人道歉！”
少年温时也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给真人道了歉，又十分委屈地嘟囔道：“娘亲，你以前从未凶过阿也。”
“罢了，云冉。”
镜溪真人揉了揉少年毛躁的头发，柔声道：“阿也这是夸我年轻，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少年如同最暴躁的猫，最初被摸时下意识露出最尖利的爪牙。
可镜溪真人的手掌温热又轻柔，仿佛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少年很快被摸得顺服，就差眯眼享受起来。
但少年很快回过神，他躲开镜溪真人的大掌，看着云冉道：“娘亲，阿也不想离开你。”
云冉换上了一贯温柔的笑脸，“阿也，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你不是很想出去看看吗？过去还经常说要让镜溪真人收你为徒呢。”
“阿也是想出去看看。可是最近桃源镇里的人都好奇怪，他们都不怎么笑了。阿也前两天去偷张叔的鸡，他都不跑出来追我了。好奇怪。”
“阿也，张叔说不定是累了呢。你还是一个孩子，不应该想这么多。”
“可是……”
“阿也，你想修仙吗？”
少年垂下眼，“不想。”
可眼里的渴望怎么都遮不住。
云冉笑道：“阿也，孩子总会长大离开家的。”
“朝溪山离桃源镇并不远，娘亲每两个月都会去看你，给你带最爱的桃花酿怎么样？还有春婶亲自做的桃花饼。”
少年咽了咽口水，脸上立马露出开心的表情，“阿也最喜欢吃春婶的桃花饼了。”
“嗯，娘亲知道。”
云冉说完，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娘亲，两个月太久了。阿也会很想娘亲，父亲，还有祖父的。娘亲能一个月来看一次阿也吗？”
“当然可以。”
云冉再次摸了摸少年头，“娘亲也会很想阿也的。”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她眼眸里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水雾。
简单的拜师仪式后，镜溪真人牵着少年的手转身，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离开了这片光秃秃的桃花林。
念念不舍的少年总是想回头望。
镜溪真人却道：“阿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了。”
少年听不懂这句话，总觉得颇有深意。
他抬起头去看镜溪真人，只见镜溪真人一贯如神仙般无欲无求的脸上，恍惚间出现了悲伤的神情。
他问道：“真人，你在伤心什么？”
镜溪真人勾唇笑了笑，看着他，“为师没有伤心。你看看，为师在笑了。”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而少年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转身的瞬间，那骨瘦如柴的可怜女人捂住脸，泪水从她指缝里汹涌而出，她哽咽道：“阿也，我的阿也。”
天地之间蒙上了一层灰色。
桃花林突然如血般散开，女人破碎的身躯如一朵白色海棠，慢慢漂浮到天上，她的胸前溢出了刺眼的鲜血。
在一阵无力的喘息声后，女人的身体就如沾了血的花般轻轻落在地上。
成了血海里唯一的一抹白。
镜溪真人背影颤抖，可他握紧了少年的手，闭上眼道：“阿也，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你没有父母，也没有来处，你是我在雪山里捡回来的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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